小白糖

[双叶年下]瞒天过海(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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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问题不需要他去解决了。问题自己解决了自己。

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但叶修心里清楚,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在他心里涌上的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中,没有一种与它沾边。意外和怀疑当然是主要的,但在那之外他还有一种陌生的怪异感。等送走谢莹,跟关榕飞对完了装备升级的事项之后,叶修去走廊尽头抽了根烟,静下心来想想。他明白了这种怪异感的来源。

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外人嘴里,听到叶秋感情方面的消息。

叶修不认为自己对叶秋有着独占欲,但他意识到,除去父母之外,他心里一直默认自己理所当然地在叶秋这里享有最高的优先级。他们的关系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叶秋跟他的关系只可能比任何人更近,他们的利益第一时间是用来满足彼此的,消息的敏锐度当然也是一样。一件关于叶秋的重要的事,在叶秋身边的圈子扩散开之前必然要先经过他的耳朵。今天的对话不至于让他对谢莹感觉不快,却也让他茫然:为什么是谢莹来告诉他关于叶秋的事,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

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叶秋要谈恋爱结婚了——性质太特殊了么?

直到此刻,叶修对这个消息也没有实感。他当然第一时间怀疑到它的真实性,以及如果这是真的,叶秋这样做的动机。他也能推测出很多个可能。一句话说出来,尤其是经旁人轻飘飘之口,他是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别人说就信?但是很简单,如果不信的话,跟叶秋求证一下不就行了吗。不清楚叶秋的动机,开口问问不就行了吗。

可是他没办法去问。一个人在做事之前总得想想后果。他去问了,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是的,我放下你了”,“我还爱着你,但是我决定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还是,“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我做了你却又不相信呢?”

如果知道了答案,他又能怎么样?

如果叶秋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刺激他,他愿意为了阻止他,把以前决定好的一切通通推倒,再跟叶秋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或者是干脆承诺给他什么他从没想承诺过的东西?

如果相反,叶秋真的把什么都放下了,他愿意回归正常人的轨道,无比迅速地认识一个想要踏入婚姻的女孩子,仅仅为着门当户对或者建立家庭的目的而结婚,那结果确实是他想看到的么?他确定现在的他,愿意从叶秋嘴里得到这样的答复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叶修问自己。你是想要跟叶秋全无关系,还是依然不舍得放弃控制他的人生?各人走各人的路不是你决定的吗,为什么叶秋那边已经动身了,你还在惊讶于他离开得太快?

叶修在心里小小地嘲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模式?在那天的长谈之后,叶秋应该纠结一阵子,试着放弃而终究不能。当他打完这个赛季的比赛,回到他的家庭中来,在漫长的日常相处中慢慢消磨掉对彼此的执念,总有一天他会在叶秋失望的目光中带回一个女人,那感觉对他来说也很难熬,但习惯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再然后他结婚了,再然后叶秋放弃了,被平淡而忙碌的日常重塑成一个跟他一样、跟所有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一样的,平庸而承担着无数责任的成年人。除了这条唯一的故事主线,任何偏离了这个方向的,都是坏结局。

但是叶秋当然有权利不按照他的设想走。他明天结婚和一辈子都不结婚,他爱他一生和立刻变得不爱他,都是他的自由。叶修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给不了叶秋任何东西,因此也没有干涉他做任何事的资格。“为你好”之类的借口大可不必。不附带任何实际付出的关心都是虚伪。

至于叶秋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动机……此时的叶修实在没有动力去想了。抽下去的烟都堆积在肺部上方,沉闷滞重的一团,堵得他呼吸不畅。他可以理智地分析,大胆地揣测,精准地判定,但是哪怕他想一万种可能性出来,在现实面前也毫无意义。

叶秋是成年人了,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能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也只能这么认为了,叶修想。

他按灭烟头,回转过身,走廊从这头到那头都亮着温暖明亮的灯光,是一种他每日每夜都栖身于其中的,无比熟悉而安全的存在。这是他的现实,是他用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一点点争夺来、积攒下的,他最理想的生活。即使有一天或许要告别它,现在他和它也是属于彼此的。它和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的未来没有关系。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在十年之前便已错开,那之后不管有多少年的遥遥相望,也再不可能交会到一起了。


叶修本以为叶秋会就这样淡出他的生活,但第二天他就发现并没有。他已经连着几轮没有在团队赛里上场,精力旺盛到无处可用,好像肥料一样积在意识底层的土壤上,催出许多比赛忙碌时压根不会生发出来的枝枝蔓蔓。第二天的傍晚他吃完了饭,稍事休息便又回到电脑前,正想着找伍晨交代一下接下来网游中需要重点获取的稀有材料,拉开联系人列表,却又无意间看到了叶秋的头像。

不知为何,叶秋的头像平时都灰着,这一次却显示的是手机在线状态。叶修知道叶秋的社交圈都在微信上,QQ一般只用来联系自己,以为是遗漏了什么留言,便把他的头像点开。

聊天框里还是他们上一次说的东西,没有多出任何话来。

叶修像是傻住一样盯着那聊天框看了几秒钟,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根本没有的东西牵绊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想知道就问问呗。叶修心说。他不再犹豫,手放在键盘上,迅速敲下几个字,动作却一下子放缓了,几秒之后,指尖又移到“Backspace”上,把不假思索地打出来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事到临头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还不够勇气去揭开那个覆在最后答案上的盖子。

不去问,也不去想,盒子里的猫便永远都有活着的可能性。就好像如果他能一直不想这个问题,他便不会变老,便可以永远打下去,永远有几场最紧张最精彩的比赛等他去打,他永远生活在这个队伍在成长、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季后赛来临之前的春末,而叶秋的婚姻也不会向前推进,那个小麻烦会一直等在B市的家里,不会在他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便突兀地出现一个面目全非的弟弟。叶修知道这是鸵鸟心态,持有这种心态并不符合他一贯的价值观。但即使清楚这是错觉,他也宁可它留得长一些。因为就算看到真相他也做不出什么积极的行动。这件事情里,根本不存在“积极”这个方向。


既然没什么用,那就不要想了。叶修对着聊天框发了会儿呆之后,干脆地做了决定。他恢复正常状态的能力一向很强,更何况把这件事拿到他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称一称重量,压根儿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外人带来的八卦,叶秋都还没有通知他,说明它在叶秋这里离成形也还差得远。叶修想到这里,不由得笑笑。谢莹不知道,但叶秋绝对清楚现在对他来说什么更重要。


到常规赛最后一轮的时候,这件事在叶修心里掀起的波澜已经彻底平复了。他的预计没有出错,一个月没在团队赛里出场并没有影响到兴欣进入季后赛的能力,虽然不是十拿九稳,但把锻炼新人的收益算进去,这依然是笔合算的买卖。

这一场对面是三零一,叶修在个人赛里遇到的对手是这个赛季刚从国外回来的骑士选手白庶。对方的打法有惊喜有新意,但总还在叶修能控制的范围之内,对他甚至构不成多大的消耗。团队赛里,按照比赛开始时的计划,叶修终于出场了。没有太大悬念,他们赢了,在季后赛门槛附近徘徊的几支队伍中率先掌握了出线的主动权。最终的结果是常规赛总战绩的第六名。

这个成绩让叶修还是小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第八,不至于一上来就碰轮回。虽然蓝雨和霸图也不是善茬,但兴欣现在的实力,还需要在比赛——哪怕是季后赛中继续成长,同新装备也需要时间磨合。轮回现在的经验、实力和士气在职业圈都属于巅峰状态,即使勉强对抗得过,也很难保证接下来的比赛里兴欣尤其是自己还有余力。蓝雨虽然团队配合极佳,但比赛风格对兴欣而言相对轮回友好很多。霸图那帮中老年人也比较好说,长处和弱点都同样明显,有的弱点甚至是兴欣的长板,比如平均年龄。

叶修在季后赛备战会议中把这些因素跟大家都讲过一遍,季后赛前最后的封闭性训练便开始了。他们有大约一周的时间来适应新装备,叶修的任务更重,分析对手的特质,针对对方风格设计季后赛战术,带着大伙儿研究主场地图。

眼前一旦建立起更重要更明确的目标,曾经困扰他的事似乎暂时便不成其问题。叶修偶尔惊讶于他甚至会在空闲时想起叶秋,而不像他本来以为的那样,在这段忙碌的备战期内把叶秋的存在彻底从他脑海里抹去,像是根本没有这个人。他更惊讶的是,当他已经决定把那个问题悬置,再次想起叶秋时便可以暂时不用感受到它的阴影,而叶秋能带给他的,更接近于一些温暖的、惆怅却甜蜜的情绪。

训练结束的深夜他和队友们一道回宿舍,包荣兴在前面兴奋地一跳一跳,不停地跟罗辑讲着什么,而他踩着男孩们长长短短的影子,偶尔抬头看看星辰稀疏的淡红色夜空,便会模糊地想起在遥远的B市庇护着叶秋的睡眠的,应该正是他头顶上的同一片夜色。训练的间歇他和队友们一起刷新闻,看轮回霸图蓝雨微草出的那些官方通稿,也看论坛里网友天马行空的分析,总有人对他的称呼改不过来,依然时不时有“叶秋”的字眼出现在帖子里,每次看到的时候叶修总感觉异样,仿佛他们说的不是他,而是这名字真正属于的另一个人。这样零碎的想起叶秋的时候一多,它对于叶修而言也就成了不再具备意义的日常习惯,大战来临之前紧张平淡的生活中无关紧要的点缀而已。


直到季后赛到来,叶秋也没有联系过叶修,没有对他说过一声“比赛顺利”。季后赛开始了也没有。叶修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但是他也并没有介意,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在个人事业的重要关头不需要对方的介入,即使精神上的支持亦然。但是他偶尔也会想起那次叶秋去香港之前特地来H市找他的事——虽然结局是失败的。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联系他吗?还是因为,“加油”这句话实在无关痛痒,连敲个字的力气都不用浪费?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叶秋做或者不做什么,即使他们之间已经空白了这么多天,叶修仍然能为叶秋的每一个举动做出合理的解释,而这些解释无一不指向无条件相信叶秋的方向。他没有主动找叶秋说过什么,其实哪怕谈谈他在比赛里的事情或者叶秋在公司里的事情都好,但叶修清楚,这样就够了,从一个人身上得到安慰有时并不需要真正的接触,那或许会牵连起某些不必要的情绪。

带着这样平和坦然的心情,叶修和兴欣一起度过了季后赛的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每一场比赛都会给兴欣带来脱胎换骨般的改变,那效率往往是常规赛的几倍不止。每次比赛的夜晚都像被无限拉长,在场上的每一秒都像无限延展的永恒,以至于经常是比赛已经结束,而他们的心情却像依然在里面战斗着,气喘吁吁地握住熠熠发光的武器。

每场比赛的间隔是四天,叶修有时庆幸自己在常规赛末尾那接近一个月的休息,否则在这样短暂的休整频率和季后赛的强度之下,他很难及时恢复过来。他们艰难地赢了蓝雨,跟霸图战成平手,在时间逐渐迈入盛夏的时候进行了第三场半决赛,最终取得了跟轮回角逐冠军的资格。

总决赛第一场是兴欣主场,他们输了。几天之后是轮回的主场,他们提前一天飞到了S市。这场比赛的团队战里出现了一个奇迹,在兴欣赢下挑战赛之后,应叶修的邀请来到兴欣、转型成气功师,从头开始的方锐。在方锐超越所有人预料的表现下,他们赢下了主场的轮回,从而和同霸图进行半决赛时一样,成功地把决出总冠军的比赛拉到了第三场。

第三场比赛依然在S市进行,间隔不过几天,因而这段时间兴欣不准备回H市,而是留在S市调整休息。第二场比赛结束的次日上午,叶修跟队友们一起去看了看累到体力不支的方锐的情况,确定他没事之后,才各自按照安排行动。

叶修在酒店给兴欣留出的备战区做了会儿日常训练,休息时才发现烟已经抽完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魏琛没来,陈果应该留在房间里陪方锐,其他人是不抽烟的。正想去溜达溜达,坐也坐累了,叶修想着,站起身来,迈步出了小会议室。

为了保证兴欣能以最好的状态进行比赛,陈果给队伍订的是场馆附近最高级的那家酒店,大堂装修精致高雅,来来去去的尽是衣冠楚楚的男女,叶修这样衣着随便的倒成了异类。他找到商务中心,被告知酒店里没有香烟卖,只能去外面的便利店,这才略带遗憾地退了出来。他一边朝着大堂门口走,一边摸索着口袋,确认装够了买一整条烟的钱;但就在快要走到大门的时候,他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四下观望纯粹是无意识的。叶修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能遇到什么认识的人。但是就在离他不远的休息区里,他看到了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那个形象如此清楚如此鲜明,以至于他看到它的第一眼,整个人像是在昏昏欲睡的夏日中午被冰水一激,每根汗毛都悚然地炸开来。

……叶秋。


叶修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迎上去。叶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大脑一瞬间运转得飞快。他问了陈果他们的地址?可是这样的话陈果必然会告诉他。他用某种手段查到了,然后偷偷跟来?可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叶修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走到与那片休息区遥遥相对的另外一片座位中,巧妙地隐藏在几位聊天的外国人身后,抬手叫了杯咖啡。比之前相隔更远,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叶秋的正面,但是他怎么可能认错?他是全世界最熟悉他的人。叶秋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来,是一个他没见过的新发型,头发似乎剪短了一些。但是那挺直的后背,耳朵的形状、侧脸的轮廓,颀长挺拔的意气风发的身型,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叶秋对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年青女人,一身职业套装,叶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出两个人的交谈是愉快的。他们的对话很自然,持续了不短一段时间,叶秋偶尔改换姿势,但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给叶修确认的机会。叶秋不是来找他的,是为了见这个女人才来S市的吗?他们竟然在同一家酒店里,会有这样的巧合么?

叶修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每个念头都浅尝辄止,他的心里从来没这么混乱过。他看似平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守候猎物的肉食动物般静静地等待着,实际上他感觉呼吸急迫,暴露在怡人的凉爽空气中的手臂都在隐隐发烫,心跳声滞重混沌,每一下都像砸到很深的地方。在B市家中跟叶秋告别时他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这两个月来想起叶秋的时候也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态。为什么会这样?叶修几乎为自己的反应所迷惑了。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上前去,轻松地招呼一声,如果真的是偶遇,那就寒暄几句各做各的,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一起吃个饭,像是在异乡偶然碰面的普通朋友一样。叶修想着,盯着那个背影,心里一阵紧似一阵涌上的,是某种复杂难解的情绪。其实他此时仍然不确定那个人真的就是叶秋——他一直离得很远,并且一直没有看到正面。可是他为什么还看着他?为什么即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那感觉都强烈到甚至让他有些恐惧?

“先生,您的账单。”

叶修的注意力被暂时扰乱了。他转过头,服务生笑容可掬地把黑色的皮夹子递给他。叶修愣了愣,低头看一眼小票上的数字,从兜里掏出现金来付了款。服务生转身回去找零,这当儿叶修转头又望回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张桌子旁边只剩下那个漂亮女人。她正在跟旁边的服务生说着什么,而穿着制服的女孩子似乎把她对面的咖啡杯收进了托盘里。

叶修猛地站起身,环视四周。

不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叶修顾不得还在吧台的服务生,三两步走了过来,再次确认那人已经不在酒店大堂里。他朝那女人走了几步,又立刻改变主意,转身出了门。他急速退回去,问门童:“刚才那先生往哪个方向走了?”

门童惊愕地看着他,叶修迅速补上一句:“身高长相和我很像的那个人……跟我一样大,穿西服,头发到这里。”他比划了一下。

门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给叶修指了指:“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去停车场了。”

“他开车来的?”叶修急促地问。

门童愣了一下,思考一秒:“不确定,但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叶修短促地道了声谢,沿着门童指的方向快步走过去。叶秋不会在S市开车——但如果他是来办事的,也许会有分公司的人安排车接送他。天气很热,而他的着装明显不像是会在大街上走的。这些叶修都清楚,他追不上他,而如果他能追上那么那个人大概率不是他。他现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他没有办法不追上去,他必须亲眼看到他,望着叶秋的眼睛问他一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即使答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停车场没有人,也没有正在发动的车子。叶修没有犹豫,急走几步,出了酒店正门,左右看看,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右边是一条长长的街道,林荫路干净漂亮,法国梧桐一棵缀着一棵,连绵不断的树荫连绵不断的清香。叶秋在那条路上走,西装的外套脱了下来,用他最习惯的姿势挂在左臂上。他已经走出去很远,可是还看得到。

叶修沉了沉气,追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最开始他走得很快,以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步伐。酒店附近并不繁华,偶尔有几个行人,这天是工作日,跟叶修擦肩而过的多是出来散步的老年人,因此他暂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跟叶秋的距离缩至不会被突然甩开、但是对方也远不会察觉到他的时候叶修便放慢了步子,调整成跟叶秋一样的步调。他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想,他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他在想什么,是不是疯了?

追上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叶秋。如果是的话就又惊又喜地跟他聊上几句,问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如果不是的话也没什么,道个歉,兄弟我认错人了。为什么他会像做贼一样远远地缀在人后面,不肯放过也不愿面对。他期待得到什么?他害怕遇到什么?

叶修觉得被S市7月份的高温蒸得有些发昏,连思路都变得不甚清楚。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动机,整个人只是麻木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反倒像是悠闲地散步。他知道不是这样,无论外表多么正常,他都对抗不了此时心里的混乱无序。这种事和这种心情从没出现在他身上过,他甚至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正在做些什么。他只知道几十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无比清醒的人,直到他看到叶秋背影的那一刻。

叶修放缓呼吸,试着让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好了,他是出来买烟的。便利店在相反的方向,但是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总会遇到另外一个。昨天的比赛非常辛苦,他现在还没有休息过来,而S市的街景非常美,散步对他来说是很好的消遣。到下一个便利店他可以进去买烟买雪糕,然后他可以叫住叶秋,或者是什么都不做地回来。叶秋必然知道他正在S市比赛,如果他来到这里却不联系他,肯定也有他的理由。

他只是太意外了。其实见不见叶秋对他而言本来也无所谓,更有可能的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他当然很想他,但是过几天就能见了。等下一场比赛打完,下一场比赛结束之后,他的人生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那是他这段时间伴随着对自己状态的评估和对家人心情的考虑,默默决定了的。那么,就没有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断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许叶秋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不找他。

叶修停住脚步。右手边是一个便利店,大白天也灯光明亮,庞大的空调外机吹出强劲的热风。他看着叶秋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站着没有动,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推门进店。

几秒钟之后,叶修一跺脚,快步走上前去。他走得快极了,像是急着要完成什么心愿一般。两分钟后他追上了那人,追上,然后转头——


叶修全身如冷水浇过。


那是一场全然陌生的脸。陌生而平庸,没有叶秋万分之一的神采。

那一瞬间,叶修惊讶于他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错认成叶秋,他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男人惊愕地看着愣住的叶修,一边向前走,一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看,嘴里嘟囔着什么。十二点的魔法消失,公主身上的光环隐去,叶修迷惑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那原本是个毫不出色、除去身形和着装风格之外跟叶秋没有一丝共同点的人。

夏日正午的白日梦醒过来。一切声音图形色彩都像潮水般褪去。

叶修站在原地,他极其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荒谬。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然倒塌,随即被以一种全新的形态重塑。叶修尚且不知道那种全新的东西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此刻他无比失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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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糖

知己一声拜拜远去这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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