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年下]瞒天过海（103）
（103）
叶秋靠在后座上，无声地深呼吸了几次。他在情感上很有痛哭一下的冲动，理智上他又清楚其实没这个必要。他并没有受多大委屈，只是不顺利。如果这晚的谈判非常融洽，对方是友善又讲道理的人，事情大体上能够敲定，那么他现在肯定是另外一种心情。所以让他几乎崩溃的原因并非他决定要做出什么不可避免的牺牲，只是发展的方向并非他所预期而已。
他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一些。
确实是他自找的。叶秋无比困倦地把脸埋在手心里，用力搓了几下，以便清醒过来。他想，其实那两个拉拉也有她们的立场，既然是谈判，就必然要拼命维护己方利益，即使超出限度，也好作为让步时的筹码。更何况骗婚本就是虽隐蔽但并不少见的一种现象，男同居多，女方警惕一下并不算太过分。让他烦躁的并不单单是那句辱骂，更多的，是那句辱骂让他意识到，对方并非良好的合作对象。这一晚上的工夫和这条线算是白费了。
真的有必要走这条路吗？叶秋把思绪转回催促他提前离开的那个问题上来。毫无疑问这么做非常蠢，蠢透了。如果他选择单身，那自己一个人足可处理，但形婚却要跟一堆居心叵测的伙伴一起合作说谎，彼此之间的利益有时还存在冲突。把简单的问题以这种糟糕的方式复杂化，不要说道德和感情，仅从效率的角度来考虑都是不经济的。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他将会怎么办呢？也许在他能够放下叶修之前，他可以就这么单着，把心思放在事业上，在跟叶修名为“兄弟”的关系中找找代餐。不用着急结婚和生育，这个性别的生殖能力可以持续到个体生命的中后期。可是，那之后呢？
就这么无所作为，一年年地等下去？等叶修突然鬼迷心窍爱上他？还是等叶修终于遇到他认为合适的伴侣，结婚生子，然后他就笑着沦落成一位跟这个小家庭无关的旁观者，一个烦人又多余的“叔叔”？还是等父母终于离世，他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也不用再顾忌谁的感受——等着这种以双亲的离去为代价的“幸福”未来？
他早就把这些结局一遍遍地都看过了，每一个都看过无数次了。每一个都是bad ending。但凡任何一个里面含有一点点点生机，他都不至于再回到这个还能开启另外一个方向的节点上。
这方向无比险恶，但是，似乎它也是唯一的一种可能了。叶秋想。他甚至怀着一种冷酷的快意审视和评判着自己的未来。“顺其自然”是最懦弱的做法，顺其自然什么都换不来。他可以顺其自然地等着叶修的态度发生转机，所以叶修当然也可以顺其自然地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并且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不仅如此，他也不想给自己退路，不想让自己抱着一个“如果在你这里不成功，那我也不勉强我自己，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的侥幸心态。叶修不是供他选择的对象，他是只有赌上他的全部身心，赌上他的全部感情理智和未来才有希望争取到的人。如果牺牲不够强烈，意志不够虔诚，在精细的计算和机智的自保前面，神明不会动容。他清楚叶修的睿智和残忍。
他不是傻到不给自己留退路。而是即使有退路可走，他也要主动切断它。
不把自己逼入绝境，叶修是不会对他施以援手的。选择这个方向，就是在赌，赌叶修在他就这么放弃自己的时候到底能不能忍住不出手。那不是叶修爱他还是爱别人的问题，那是叶修更爱他还是更爱自己的问题，所以叶秋并没有胜算。但有没有胜算已经不是他所在意的，这是他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把思路理清楚之后，叶秋才发现，这晚的事情带给他情绪上的烦躁已经一扫而空。那些都是技术上的问题，谈判，争吵，妥协，苟且，与他所经历的工作上的一切琐碎没什么两样。叶秋有点想笑，他竟然会对陌生人动用情绪，因为对方的指责而生气，因为不能顺利沟通而烦恼。一个人会在电脑死机时对着显示器大发雷霆吗？他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太幼稚了。
叶秋轻松地舒了口气，看了会儿窗外的夜景，感觉肚子越来越饿。他的思路电光火石间飞回几年前在叶修那里吃到的那顿年夜饭——同时决定到家后叫几样类似的外卖，又轻巧地被收回来，落到更现实的考量中。
他想，形婚这条路还是要走，至少他只能依靠这种形式来消解父母和周围人给的压力。他生活在一个社会关系异常紧密的环境里，一个人的生存状态时时刻刻都会得到周围人的审视、评价和关心。一个人牵系的社会关系越多，这个网就把他束缚得越紧，“我乐意”在他的圈子里不是一句有用的咒语。如果他一直不结婚，他就必然要给出原因，至少最爱他的人就会一直追问，持续不断地给他提供解决方案，像一个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福利。即使他给出了原因，那些关心他的人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就这个原因再进行追溯或者质疑，直到让他的结局达到了他们理想中的结局，被他们满意地同化到这个社会最一般的形态为止。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上交正确答案，免得他们在发掘真正原因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但是，具体操作过程中还是有些敏感的问题，很棘手，就像他们今天所讨论到的。叶秋也觉得他问女孩们的那句话过分了，对方选择要什么样的孩子，确实不是他能插嘴的，但如果让这个虚拟的家庭形态持续下去，那就是一个必然要触及的问题。
他闭上眼睛，迅速回想了一下这晚的经历，然后微微皱眉。开始还好，后面真不愉快。即使是合作伙伴也有优劣之分，等下次吧，如果有下次的话，希望能够遇到一位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的，否则，压根儿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这晚的记忆在叶秋脑海中很快就淡去了。现阶段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形婚这个大方向虽然已经被他决定了，但实际上他也远没有时间和精力把它提上议程。
半个月飞一般地过去，解除取保候审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叶秋给叶修发了个消息。他是上午发的，叶修几乎是秒回。一个笑脸，笑得更开的那个，一个“好！！！”，三个叹号格外真情实意。
叶秋一瞬间似乎被这个表情感染了似的，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回道：你怎么没在睡觉？
叶修：快季后赛了，我很注意作息的。最近怎么样？
他们似乎又恢复到那种可以心无芥蒂聊天的关系，但叶秋也知道这不过是表象。你好吗，我很好，你呢，我也是。客气得像是陌生人，咂摸不出一点感情的滋味。但就算是这样，看到聊天框旁边那个歪歪扭扭的熟悉头像，想到那一端的屏幕前坐着的是谁，一阵熟悉的轻微的喜悦还是席卷了叶秋全身。叶修还在，在他对面，在还属于他的世界里。还爱着他，即使是以哥哥的身份。
叶秋：挺好，忙，恢复锻炼了。上周跟X总深谈了一次，算是消除了一些误会，我痛哭流涕。
叶修：把你弄进去的那位？真哭了？你演技行不行啊，别丢了人还被人嘲笑。
叶秋：我自认为火候把握得还可以，至少老人家很感动。当然没真哭啊，太假了！
叶修：呵呵，说不定老人家的演技比你好呢。我都能看出来的事他会看不出来？
叶秋：你这是先把我预设成居心不良了，当然怎么看我都不对。当局者迷吧，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肯定还要好好维护的，假戏真做也说不定。
叶修：你假戏真做了人家可以，别让人家把你假戏真做了，都缴械了还以为自己在这唱空城计呢。先说好了，真什么都没了我养活不了你的，顶多给爸妈养养老吧。
叶秋：爸妈养老也根本没指望过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跟老爸也通着气呢。
叶修：行，你自己把握，我目前管不了你这边了，自顾不暇……回头记得把记录都删掉。别用工作电脑跟我聊天，说不定就被装什么监视软件了。
叶秋微微一怔，手下已经麻利地发出去了：你怎么了？
叶修：什么怎么了？
叶秋：你说自顾不暇，出什么事了？
叶修：季后赛啊。跟你没多大关系，但是你无聊时可以看看，我们队有个妹子，她老爸都开始学着玩游戏看比赛了，你有没有感到一丝丝羞愧？
叶秋毫不动容地回：没兴趣。
要是对荣耀表现出兴趣能够增加叶修对他的爱意，那让他改行他也认了。但是就叶秋的观察，对荣耀表现出兴趣，撑死最后只能变成叶修的小弟或者粉丝，比起他现在的地位都算是沦落了。
叶修也像是一秒就失去了跟他聊天的兴趣似的：那算了，我去忙了。训练呢。
叶修的头像还亮着，但是叶秋回复了他一句，也没见再回过来。叶秋不算遗憾，为了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而斤斤计较，或喜或悲，都没什么意义了。代糖虽然尝起来是甜的，但产生不了足以燃烧他的热量。但是叶秋锁了手机，回到工作中来的时候，还是不受控制地、悲哀又无奈地荡漾了一会儿。
他没有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溺太久。
很巧的是，这天傍晚叶秋接到了谢莹的电话。他提前离开的那天夜里，饭局结束之后谢莹给他来过一个电话，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又是抱怨他偷偷结了账，叶秋敷衍她一两句，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叶秋最近事务缠身，暂时没有演戏的需求，所以这半个月里俩人并没有联系过。
谢莹跟叶秋寒暄了两句，却又提起了那个话题：“是这样，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对你来说不太愉快，但我也没办法代你决定……就是那个老程，程昀，她想约你私下聊聊，还是关于这件事。对了，她说先托我跟你道个歉，那天她态度不太友好，说的话也过分了。你怎么看？如果还是不愉快那我就直接回绝了，没什么的。”
叶秋思考了几秒，问：“她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来？”
如果真有那么高的道德水准的话，要道歉早就应该道。不过叶秋也不计较这个，双方都有苦衷，也都有问题。叶秋也不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阴暗一点什么不好，对方不是他的朋友。
谢莹明显就没注意到这个，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才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回过味来了，觉得你还不错吧。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很不高兴，给了她们点脸色看，说她们太过分了。对了，后来程昀问过我一些关于你的信息，性格啊人品啊，我基本如实回答的。家境方面我没有说太细，就说你家庭条件还不错，绝对不是会占便宜的人。”
叶秋问：“所以，她的态度是想跟我继续谈？这是她的意思还是她们俩的意思？”
谢莹回答得很爽快：“她自己的意思，人家直说了，和你单独聊。我不用去的，但是你需要我在场也可以。……她应该不是看上你了，她跟李星好多年了，要是想劈腿早就劈腿了。”
叶秋沉默了一会儿，把那天晚上的事又找回来想了想。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委屈的，那天晚上是他自己承受一对情侣的炮火，谢莹再怎么仲裁都是局外人，要是叶修在……要是叶修在，他怎么需要走这一步，真是可笑。叶秋笑了一下自己的异想天开，心里判断，程昀这个人还好一点，至少单独见面的话对方不会以多欺少。谈谈就谈谈，她不成的话，通过她介绍小伙伴也未尝不可以。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程昀对时间地点有要求吗？没要求的话，那我来定。”
他的声音冷淡，甚至不自觉带了点压迫感。谢莹顿了顿，才笑道：“我才知道，您当甲方是这态度啊……有要求的话也得是您来定吧？你就直接说时间地点吧，我去跟她沟通。”
叶秋也没客气，看了看表：“那就今天晚上，再晚点我也可以等。地方是……”他暗忖一下，说了个离公司很近的西餐厅的地址。
谢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行吧。我去和她说。我要谢谢你平时对我态度那么好。”
叶秋笑笑：“那不是你应得的么？”
谢莹听起来很高兴地挂了电话。
不久之后，她给叶秋回了过来：“她一个半小时之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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