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年下]瞒天过海（102）
预警：比较糟心的一章。
文中人物言论只代表人物当下所想，不代表作者立场><
（102）
电话里面商量得很好，结果谢莹这个周末突然加班，要去外地出差整整两天。她最近调了岗，跟着老板做项目，虽然忙起来没什么节假日可言，但肉眼可见地前途一片大好。她不放心让叶秋单独跟女方见面，就又把时间推到了下周末。
这一次总算没出什么意外。过去的一星期内叶秋也恢复了职务，幸好暂时还没忙起来。为表歉意，见面当天谢莹开了车来接他。她几个月前刚拿到驾照，练手和得瑟兼而有之。叶秋坐在副驾驶，安全带系得牢牢的，虽然不说话，但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司机偏偏还要在驾驶过程中跟他聊天：“正好，见面之前有些细节还要跟你对一下，免得到时候谈崩。最重要的，你的取保候审怎么样了？不会留案底吧？”
“还在办，快了。”叶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查过，最长不超过一年，不过公司这边已经撤销了控告，估计不用等到那时候。”
谢莹叹口气：“真是无妄之灾。不说这个了。你了解过形婚相关的东西吧？一般双方的诉求都是怎样的，有没有概念？”
不可能没有了解。叶秋也是在做了大量功课、看了很多人现身说法之后，才跟谢莹提起这件事的。他知道这么做成功率有多低，实施过程中会招致多少糟心的后果。但是无论如何，他总要在许多很坏的结局中选一个——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实现的可能性相对要高一些的了。
他点点头：“基本了解。”
谢莹从后视镜里急速地瞥他一眼，语气突然一变：“既然你已经了解了——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希望我帮你这个忙，我也尽心尽力地帮了，那问你要句实话，总不过分吧？”
她话语里的硬度是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叶秋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谢莹看上去精明干练，实际上直爽又不失体贴，总体来说是那种甜甜的、为人处世尽量让自己不带攻击性的女孩子。叶秋隐约能猜出她在工作中是什么样子，但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她含而不露的锋芒。他不动声色：“你说。”
“形婚的大体情况，我也去查过，跟一些朋友也都聊了。有一个非常普遍的事实是，男方一般都是gay。”谢莹语气平淡地说着，打着方向盘，转弯。她的动作还是生疏的，所以开得很慢，说话却听不出一点心虚来。“我没有强迫你坦白自己性向的意思。但是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我这么久，都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在暂时没办法和对方在一起的情况下，宁可选择形婚，也会一直等着她。是，有这样的例子，但是顶多不结婚就是了，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甚至不惜说谎？没意义的呀。”
谢莹微微笑着，又看了叶秋一眼。
“专心开车。”叶秋提醒她。
“我不是看不起男女之间的爱，更不是看不起女人，相反，我是不太相信男人的本性。”谢莹接着说。“但如果说成是另外一个理由就解释得通了。你不是只喜欢这个女人，所以没办法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是没办法和女人在一起。我说得粗俗点，你别介意哈。”
“你跟我说的话，我汇总在一起想过。跟你同龄，移民到英国，你读硕时她就已经怀孕了，但是在某个专业里是顶尖人物。难道她一边休产假一边写paper？……抱歉，因为实在太好奇了，所以我托我在英国留学的朋友们打听了一下。结果你也知道，从来没人听过有这么个人。优秀的学姐学妹们倒是也不少，但没有一个是跟你描述的条件重合的。”谢莹笑笑。
叶秋沉默。
“我知道这样打探很对不起你，本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单纯，我收钱，替你办事，只要你不愿意，就连朋友都说不上。但是这件事情性质不一样，既然要介绍朋友的朋友跟你合作，那这么重要的问题，我作为介绍人，还有她们作为你的合作对象，基本的知情权还是要有的。”谢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像是也意识到自己理亏，“而且还有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对方是les，她们希望找的形婚对象一定是gay，而不是直男。否则的话，男方这边很容易假戏真做，对于女方也是麻烦。我之前跟对方谈，只说有个男性朋友有形婚的意向，刻意没有提你的性向，算是打了个马虎眼吧。不过今天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否则就是诚信的问题了。你愿不愿意另说，我可是拿自己的信用给你背书的。——我希望知道真相，也希望能把真相告诉女方。所以你的想法是？”
叶秋好一会儿没说话。谢莹没催他，继续安静地开车。他们出来得早，谢莹开得又慢，所以那些话倒是没影响她的操作。叶秋也能间接地感觉到，这些话在她心里酝酿很久了。
他无奈地笑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个问题的？”
“一直以来。”谢莹笑，“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不过，再怎么没脑子，也该有这点判断力吧。我倒是一直很奇怪，现在社会环境也算是比较开明了，这件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但是跟你家庭接触久了，加上在职场混了这么几年，也还是能明白你的顾虑……尤其是身处你这个位置，受到的不合理的束缚就更多了。所以我也很抱歉逼你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刚才也说了，没办法。不过我承诺你，这件事我一定会替你保密。”
叶秋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谢莹看穿了他对她撒的谎，可是也没有勘破真相。他把那个秘密埋得太深，太安全，谎言套着谎言，所以戳破一层的人自以为得到了事实，其实触及的只是另外一个合理的壳子。叶秋深感庆幸，可是对谢莹确实也产生了一点愧疚。他默然片刻，说：“是我对不起你。——你是我朋友，麻烦了你这么久，不是一句公平交易就能了清的。给你钱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其实欠你的早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那倒不必，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哦。”谢莹说。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叶秋没有继续说话，算是默认了谢莹的猜测。谢莹听他没有下文，又等了一会儿，终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有，必然牵扯到“这个人是谁”的后续问题。没有，又显得自己处心积虑地让谢莹假扮女友太画蛇添足，不光谢莹不会相信，也会伤害他们之间的信任。而且，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具体的“对象”的存在，难免谢莹不会从她了解的情况去找蛛丝马迹，那么很久之前请她在叶修面前做的那场戏，就很容易被察觉出端倪。叶秋迅速在心里衡量了几个来回，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莹“啧”了一下。“老板，我这个员工可是一点都没察觉到啊。”
她一边开车，一边有点迷惑地回忆着：“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接过什么电话，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东西……你也没有避开我去听。”她讲到一半，突然笑了笑，“我这思路跟查岗的女友也没什么两样。你们在一起吗？——因为对方可能会问你这样的问题，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话，有些拉拉会倾向于四个人一起见面，彼此知根知底一点。”
“我单恋，没在一起。”叶秋简短地说。
他说得很真诚，谢莹能察觉到。她想了想：“是个什么样的人？”
再说下去必然会暴露什么，况且不是一定非要回答。叶秋选择沉默。谢莹等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笑：“是我过分了。——你把他保护得真好。”
为什么是保护得好，而不是自己感情失败不愿谈？叶秋想。其实他的沉默不止一种解释，只是谢莹意外地踩中了。
谢莹又默默开了会儿车，突然说：“怪不得那次你哥哥回来，千方百计地暗示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看来他也知道你的事情？”
叶秋头大。大规模说谎的恶果已经显现出来了，一旦换了另外一种虚假的解释，必然要接受对方从头开始盘你的逻辑，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不行。他倒是没有因为谢莹再次提到叶修而心惊肉跳，只是当初复杂的动机让他倒腾起来都有点头疼。不过这件事总不能否认。他点点头：“嗯。”
谢莹再次发出跟当初一模一样的叹息：“你哥人真好。”
“他有女朋友了。”叶秋干脆地说。
谢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遗憾：“我记得上次他回来时还没有吧？”
“他有没有也不会告诉你啊，别想了，没戏。而且我爸妈会怎么想，我女朋友跟我谈得好好的，转身踹了我跟我哥在一起了？你这是卖我啊，姐姐。”叶秋说。
谢莹看起来真情实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当时也想过这钱不该挣……”
她想了想，又回到当初的问题上来：“所以你当时让我配合你演戏，是为了向你哥哥赌气，证明你已经把性向改过来了？你也真是有意思，又想刺激他，又怕真的刺激到他。你——你喜欢的那个人，你哥哥认识么？”
半晌，就在谢莹以为叶秋准备又用沉默或者拒绝扛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叶秋偏偏开口了：“现在的情况跟那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请你配合我演戏，只是在演戏，跟小孩子闹着玩没什么区别。这次是真的，谢莹。这件事情，除去女方，现在全世界就你跟我知道。这是我非常认真的要求，不要把它告诉我哥哥。否则的话，我形婚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的语气严肃得吓人，谢莹一时间听得有点心惊肉跳。不知为什么，跟叶修短暂的接触总给她一种感觉：这个人很包容，很真诚，有什么秘密尽可以托付给他，他也会把它保护得很好。她着实没想到叶秋在这件事上是瞒着他哥哥的。谢莹安静地开了会儿车，还是忍不住说：“性向这个东西没办法改变的，你哥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这个问题。”
这个话题拖得太久，恰恰也是叶秋最不愿提及的。他有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嗯，他应该知道。”
“而他又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去祸害不知情的女孩子。”谢莹继续分析。
“嗯，不愿意。”叶秋几乎是机械地重复道。
“所以如果不告诉他真相的话，他应该还是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女方吧？我只是不知道他会做到哪一步……会直接阻挠你们，还是点到为止。”谢莹说，“相比之下，告诉他又怎么样呢？还多一个人帮你维护。我觉得你俩的关系还挺好的，利大于弊的事情呀。”
过了会儿，叶秋才摇摇头：“跟那时不一样了。”
“……怎么？”
“我哥这个人很奇怪，”叶秋笑笑，“他不是那种无知的人，他知道一个人的取向没办法改变，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祸害不知情的女孩子，但是他又希望我有个正常的婚姻，过正常人的日子。你说矛盾不矛盾？”
谢莹皱起眉头。这会儿路况不太好，她专心地跟着前车开了一阵子，慢慢错开距离，让了几辆变道的车，这才能分出心来：“没道理。这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逻辑里面。”
“是啊，我也很疑惑。”叶秋说，“但是形婚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跟家人说的，否则有什么必要去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特别想要你有一个真实的婚姻，谁愿意去找这个麻烦呢？他们的希望是，你不管内心里是怎么想的，结果上都要选择做一个正常人，选择他们认为幸福的道路，把他们的价值观当成自己的价值观。至于你真实的婚姻质量是怎么样的，生活质量是怎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幸福——那也许并不是他们在意的事情。”他说着，耸耸肩，“肯定有家庭不是这样的，不过在我家里，百分之百。”
“包括你哥哥？”谢莹还是不肯相信的样子。
叶秋默然。半晌，他说：“我哥哥不会逼我一定要怎么做。但是我知道，他内心里确实是这么期待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没有说话。其实谢莹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要叮嘱叶秋，但是她掂量了一下，没有开口。虽然叶秋语气平静，表情也正常，但是她总是隐隐有种他快要绷不住哭出来的感觉。她第一次察觉到这件事的重量。今天之前，她是怀着一点小兴奋在帮叶秋做这件事的，这在她的生活里闻所未闻，比之无奈更像是一种冒险。她是一个幸福的大多数，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天生就光明，合理，被认可甚至被鼓励。她从没有认真地意识到和自己不同的人要比自己多承担的那些东西。
到达目的地，谢莹找地方停了车。就连她都要坐在位置上平复一下心情，叶秋却像是已经没事的样子，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她：“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呃，”谢莹想了想，“也没什么了。对了，很多人形婚的时候，倾向于不领证，主要是财产方面不好说。我不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但是如果领了证，即使做了婚前财产公证，婚后的财产也是归属你们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两个的。我想女方可能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这个问题上你要慎重。但是如果不领证的话，一个人结没结婚也很容易被查出来。供你参考。”
叶秋点点头：“我明白。”
“其他也没什么了，都可以细聊。你们先沟通，如果有些涉及不到的，我也会提醒。毕竟大家是来谈合作的，又不是什么敌人。”谢莹笑。
他们到得比对方早。餐厅是谢莹一早定好的，环境不错，很适合聊天谈事情。他们在包间里等了会儿，快到约定时间的时候，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叶秋站起身来。他有轻微的紧张，还带一点好奇。他在心里嘲笑一下自己，朝走在前面的那位伸出手去：“你好。叶秋。”
“你好。”女孩看了看他，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短暂地跟叶秋握了握。只一下，厌恶似的马上松开。她随即揽过身后的女孩，向叶秋介绍，语气却温和得多，“我家老程。”
“你好。”叶秋礼貌点头，为表示不厚此薄彼，还是伸出手去。这位态度好一些，对他笑笑，回握一下。
“不用这么客气啊，又不是见客户。都放松点。”谢莹都觉得尴尬，打起了圆场，“先坐，我来介绍。这个，我哥们，叶秋，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好人。这个，老程，老李，具体叫什么没必要跟你说，要是大家都觉得能进一步谈再看身份证，成不？”
“如果，”叶秋斟酌一下，开口了，“如果真的打算进一步谈的话，一开始就公平些比较好吧？”
三个女孩脸上都是一怔。谢莹“啧”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姓李的女孩先点了点头，倒是比较爽快的样子：“李星，程昀。没事老谢，有什么直接说。”
说话间叶秋已经把对方打量得差不多，想来对方也是如此。谢莹当初对他的描述非常客观，他分不出哪一个更“攻”一些，两个女孩都白净纤瘦，和他在大学校园以及工作中接触到的很多普通妹子一样。他本能地判断李星可能是T，她对他有点格外看不惯的劲儿。这不礼貌，不过八卦也是正常人的本能。叶秋等谢莹和两位寒暄了一下，这才开口：“请问是哪一位要跟我谈——合作的事？”
“啊，老程父母催得紧，实在没办法。但是谈的话是我们两个一起，毕竟这是牵扯到我俩的事情，不可能只让她自己来。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话，最好也带他一起，这也关系他的利益，要尊重他的想法。”李星轻快地说。
叶秋点点头：“明白。——我目前单身，我自己就可以了。”
虽然开局不是很友好，不过毕竟不是来吵架的，也就慢慢谈开了。谢莹点了菜，特意交代可以晚点上，趁这空当，叶秋和程昀彼此介绍了一下家境、工作之类的情况，也都谈了自己的需求。叶秋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相亲，也不是好友聚会，他是来谈一笔以家人感受和未来生活为标的物的生意的。这生意无比险恶，他和对方都难免深陷其中。他告诉自己实在不必产生什么跟情绪有关的波动，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在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对自己感到厌恶。
他知道他在蓄谋着出卖的是什么——“真诚地生活”的可能。
以此换来的东西值得吗？这念头在叶秋脑子里面转了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他很可能什么都换不来啊。他的父母不会察觉他牺牲了什么，不会因为他的选择变得更加幸福。他爱的人，也很可能最终并不会来到他身边。
但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出卖自己和出卖别人，他宁可选择作恶相对较少的那条。毕竟后者，他相信叶修也不会真的感到赞同。
程昀她们估计也有着类似的悲哀，叶秋并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委屈的那个。
他对程昀的好感确实要更高一些，她不爱说话，但是不吝啬笑，笑容友善，有轻微的对陌生人的害羞，不像李星言语之间总是有点防着他。程昀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任教的学校离T大和P大不算远，程昀和李星也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程昀不和父母在一起住，毕业之后就借口为了上班近，跟李星名义上合租了一套房子，实际上同居在一起。B市的房子是件大事，女孩的要求也很简单：绝对不和父母同住，叶秋需要有独立住房，以便偶尔制造共同生活的假象。但是平时她不会过去住，产权也跟她没关系——如果可以的话，连结婚证都不要领。
理论上来说这在叶秋是比较大的让步，毕竟他是需要出房子的那一个，但是叶秋非常顺畅地接受了。一年几次探视，逢年过节的礼物，对彼此家人的态度，父母怎么养老，也都很快地达成了一致。婚礼的问题上分歧比较大。
李星主张去海外办婚礼，找个风景漂亮的小岛，请寥寥几个亲属和朋友，走完程序之后就是她和程昀的时间了，这样叶秋也乐得自由，想怎么交朋友就怎么交。叶秋反对。他知道，一个集团的继承人不可能有这么轻巧随意的婚礼，这不是喜好和面子问题，在外人看来，某种意义上也是发展势头的象征，更何况父亲交游广阔，母亲也有很多重要的同事朋友，办婚礼与其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不如说是给父母的人脉圈子一个交代。但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有抬出家庭的因素来压对方，只是坚持着没有松口。程昀比较为难。内心里她也比较倾向于叶秋的方式，父母会更高兴一些，但是她不愿意让李星失望。
在这个问题上最感到荒谬的反而是谢莹。她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这么快被提及，在她的固有认知里，婚礼可能是一段关系进行到最后阶段之前才会被提出的，与之相关的必然是爱、浪漫、憧憬、希望等一系列的情绪，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个小时之前还完全陌生的三个人——尤其是，三个人——煞有介事地把它当成一桩交易来谈判。她从没想过婚礼这种就算不神圣至少也重要的东西，会成为一个跟当事人感情完全无关的乏味流程。她皱着眉头听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现在谈这个不会早了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三个人都看着她，叶秋最早反应过来，朝她苦笑一下：“能有什么一撇啊姐姐？我们今天不就是来谈这些的，谈拢了才有继续聊的必要吧？”
到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谁的婚礼主场谁来办，费用和收入也各自管理，对方和家人只要出席就好。礼金、嫁妆之类的都归为现金，叶秋和程昀约定好要求父母直接给到自己手里。再细节的东西只能临时变通。然后是最关键的，生育问题。两个女孩态度也很简洁：几年之后她们打算要孩子，试管，程昀来生。从怀到生到养跟叶秋都不会有一毛钱关系，叶秋这边想怎么要，要几个，都自便，但是相应地，她们也不会承担叶秋孩子养育的责任。叫妈妈都不可以。
叶秋之前有过了解，这种方式是形婚家庭里比较常见的一种，不会有骗人生育的嫌疑，离婚了也好处理。在他的未来规划中，暂时还没有把“孩子”这个命题放进来。如果叶修最后组建了正常的家庭，那么至少叶氏下一代继承人的问题就不用落在他身上；如果……如果最后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跟叶修能在一起，那么这就不是由他自己一个人决定的事情。因此叶秋没什么异议。
但是他想了想，突然开口：“对不起，我冒犯一下。如果小程要孩子的话，你会要纯粹的黄种人，还是混血的？”
气氛顿时异样了起来。
李星和程昀都沉默了片刻，看向叶秋的眼神都并不愉快。最后还是程昀开了口：“但是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没什么关系？”叶秋反问。
谢莹从刚刚起就一直托着腮，呈宕机状态。她恋爱都没谈过几次，却要被提前拖入一场虚假的婚姻中最琐碎最不堪最值得争吵的部分，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倒是迅速理解了叶秋的意思，赶快解释一下：“我明白叶秋的想法。虽然孩子是各要各的，但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肯定还是需要应付一下，别说谁带了——肯定是自己和自己爸妈带，但是如果一出生就人种不一样，这个……问题还是挺大的吧？”
“那就离婚嘛，几年之后了，也可以离了吧？”李星不客气地说，“不是，叶秋，我们想要什么样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儿吗？你想要混血也可以要啊。我觉得你这个条件有点欺负人了吧？”
叶秋点点头，微微笑一下：“你也别误会，我对你们的后代没有兴趣。但是，既然一开始就是奔着几年后离婚去的，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假装结婚呢？骗这么多人，闹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撑过眼前的压力，有这个必要吗？二位，我现在不太懂你们的诉求了。你们又想要给父母一个婚姻的交代，又想要属于你们的孩子，有了孩子又不想让他们跟对方家庭产生一点关系，在实际生活中这有可能吗？”
沉寂片刻。
李星冷笑一声：“骗子宫的。”
“不是，你先别说话，我跟他来说。”程昀要理智一点，推了李星一把，示意她安静。“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选择什么样的孩子，要经过你的许可，生下来之后他还要叫你爸爸，管你父母叫爷爷奶奶，成为你的家庭成员，是吗？”
“我说过，我对你们后代没兴趣，也不在乎他管谁叫爸爸，叫爷爷奶奶。”叶秋头大。他试图理清楚思路辩解一下，把问题的关键指出来，但是这过程中伴随着那个极度恶意的指控，他感觉所有的血液一起往头脑上涌过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种说法产生关联，它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到他头上，甚至像一锤定音，容不得丝毫争辩。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两个陌生人扯这种不堪的皮，为什么要讨论一个根本不存在他也毫无爱意的孩子的问题，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么下作的指责——他自找的吗？
就算是他自找的，他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叶秋一瞬间握紧手指，又松开。即使是这种烦躁不堪的时刻，他也在尝试着把情绪隐藏起来，虽然实在也没有了辩解的欲望。他不光弄不懂对方的诉求，也有点像渐渐被带进沟里，不太懂自己的诉求了。他确实不想看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去跟自己父母亲热，但是他也不想费尽心机骗那么多人，只为了给自己增加一条离婚的履历。说谎太痛苦了。勉强自己演戏太痛苦了。他想让父母放心，他不想欺骗无辜的女孩子，他想借用这种虚伪的形式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然后他发现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是更多的虚伪，无休止的争斗和谈判，恶意和指责，欺骗与苟且——他蠢透了。
“等等，”谢莹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我说句公道话哈。老李你说叶秋是骗子宫的，他要求老程给他生了吗？怎么就骗了？那你们算不算骗婚礼的？如果一开始奔着离婚去，那为什么不刚来就说清楚，比如婚姻只持续几年，女方怀孕或者男方有后代就离婚，还讨论父母养老的问题干嘛？要不你们先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是打算一直合作下去呢，还是糊弄爸妈两年就算了？先把时限规定好了再谈比较好吧？”
没等到女孩们回应，叶秋便站了起来。
他走到谢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谢，”叶秋神态平静地说，“你说得有道理。不只是这样……我觉得，可能我的诉求也有点问题。”
他转过头，对程昀和李星点点头，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刚才说的，你们别太在意。但是我自己确实也没想太明白要不要这么做，是打算暂时这样还是一直这么下去，出了分歧又怎么解决。是我的错，一开始就没有想清楚。我想还是等我们各自的需求和承诺都明确起来，再继续谈吧。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他跟谢莹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出门，买好单，奔到门外，打了辆出租车。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