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周喻叶]故事四(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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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周泽楷和喻文州对视了一会儿。至少他现在确认了一点。

喻文州确实是非常真诚的,对他提出了这样一个疯狂而百般无奈的建议。

周泽楷没有问喻文州这个问题,但是他明白,喻文州和叶修两年多的“这种关系”,对应的就是两年多,他在和叶修的现实感情上,毫无进展。但是这一点喻文州显然不会明着告诉他,因为这句话说出来就是个明显的弱点——喻文州的风格,周泽楷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温和而谦逊,毫不吝啬于给他的情敌最正面的评价,可是,即使在把周泽楷高高抬起的时候,他也没有一次让自己在实际上落了下风。喻文州悄悄避过的这一点,周泽楷不会戳破,但他心里有数。

而反观己身,就算周泽楷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喻文州管辖的那一片领域,他确实踏足不进去。现在他明白了那并不是他的方法不对,而是,很简单,他战胜不了叶修,叶修不让他进去。叶修有多忠诚于他,就有多忠诚于喻文州——这种冰霜一样严酷巨石一样沉重的忠诚,第一天周泽楷就感受到了。

在叶修平静的告诉他“没有为什么”的时候。

可是,就算承认了喻文州提出来的这个僵局,也不代表周泽楷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并且被他说服了。



尽管他几乎没有反驳过喻文州——如果不算他提出来契约这个概念的那句话。但是周泽楷对刚刚喻文州的所有言论,都只是抱着听了一半的态度。

不,并不是因为,如果真的承认了喻文州说的都是对的,他对叶修的认识和计划就要重新洗牌。周泽楷不介意为着真相而洗牌,相反,迫于自尊或者为了避免难过而产生的自我蒙蔽,才是他所不齿的。周泽楷做出判断的依据很简单,这是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好处。

当然不是金钱好处,也并非斤斤计较算出的感情利益,而是,正如喻文州所说,他和叶修的关系是在明处,叶修已经开始考虑向他的家人介绍自己。他们同居了,叶修毫无障碍的带着他送的戒指,甚至也不介意让喻文州看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周泽楷甚至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下。抛开这些都不说,仅仅一点:

叶修爱他。

就算叶修因为和喻文州的特殊关系,而不肯跟他上床,但是叶修爱他,只爱他一个,他在喻文州面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喻文州巧妙的把这个差距给弱化了,甚至是,用他的语言和暗示,消除了。的确他们各自和叶修的关系性质不同,但周泽楷在明处,喻文州在暗处,叶修可以给他的任何一个朋友介绍这是他的恋人,却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喻文州的M。叶修的心在他这里。就算喻文州一定要把他和叶修的关系定义成“谈恋爱”,周泽楷也承认:可能喻文州和叶修之间,并非他以为的只是感情比较深的S和M关系,但他更确定的是,叶修对于他的付出和对于喻文州的付出绝对不是等同的。

所以当喻文州用着平等的态度,来真诚的说服他、和他商量解决困境的策略的时候,这种真诚背后的进退谋划,就很值得周泽楷好好的去想一想。

周泽楷甚至不用去考虑这个建议在叶修这里是否可以被接受。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喻文州是要在他身上割肉。

喻文州当然非常真诚的想要合作,因为他拥有的本来就比周泽楷少得多。

是的,叶修从一开始就在性的领域给他划了一道界限——但是,反过来看,在更宽广的空间和更漫长的时间里,如果周泽楷愿意,叶修甚至可以陪他走完这一生。

而周泽楷怎么会有不愿意的那一天。

周泽楷没有直接回答喻文州的问题。跟着别人的思路和节奏,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开口,问题很直接:“叶修今年二十九岁。他还可以玩多少年,这个?”

周泽楷没有把“SM”这两个字宣诸于口。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暗示着喻文州——不管你们的关系,是像我一样简单的理解成SM也好,还是像你一样拔高成一种恋爱也好,在他这里,无非就是甚至都懒得精确描述的“这个”。



喻文州笑了笑:“多少年?周总,或许你并不认同我刚才对于我跟叶修关系的陈述,或许你依然简单的把我跟叶修继续定义成这种浅薄的SM关系——无妨,我不介意你的误解。但是我可以先回答你。”

喻文州看着周泽楷,目光温和明亮。

“我和叶修的这种关系可以持续下去的时间——抱歉我不接受你用'玩'这个字来形容——只会比你和叶修保持这种纯精神恋爱的时间更长。”

喻文州喝了口茶,轻轻的把杯子放下。

“你可以继续挑衅我,甚至攻击我跟叶修的关系,我也不会介意。可是,在我看来,你越是试图否定和轻蔑这一点,就越证明你是多么认同我的说法。我明白,你爱叶修,因此如果你承认我跟叶修的关系的确实性,一定会伤害到你自己。可是你今天会过来,以及我们谈了这么久依然坐在这里,无非就是因为我们都想解决问题。”

喻文州微微一笑。“你可以继续提问。我可以一直陪着你聊到你想通。”

周泽楷并没有在意喻文州的回击,虽然他的确被喻文州回击了。可是,这也确实是他的一个疑问。周泽楷语气平静,把他的问题细化了一下:“SM包括鞭打和别的伤害。等叶修年纪大一些,你怎么保证他的健康和安全。”

喻文州微微有些动容。他的确听出了周泽楷的攻击意图,却没有想到,对方同时也是在基于叶修的安危来考虑这个问题。于是,这一次,他几乎是真心实意的回答了周泽楷。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对叶修身体状况的把握和关注绝对不会比你少。我已经和你申明过无数次,SM只是我和他交往的一种特殊的形式。现在叶修的身体状态,是完全可以承受我们采取的活动方式的。等再过几年,我也自然会调整,甚至是……渐渐改变,我们之间的交往方式。”

喻文州略有些无奈的笑笑。“你的态度很顽固,你一直试图把我和叶修的关系钉死在这种身体的性虐游戏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先不说我跟叶修之间不仅仅是单纯的S与M的关系,哪怕是仅仅缩小到这个领域里来,这两方也不光是身体上的虐待与被虐待这么简单。我有一万种方式可以让叶修一直愉快而无法自拔的和我这样继续交往下去。但是你想听吗?”

喻文州态度一直谦和而平静,即使面对周泽楷隐隐的挑衅时,也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坦率而不失礼貌的,回应得很完美。

但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往下沉。

周泽楷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应付一些。

这个下午,告诉周泽楷的话里,多少真情,多少计算,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了。假话夹在真话里说,才能把自己都骗过去。目的明确,态度温和,适当暴露弱点,让对手放松警惕;关键问题上绝不松口,避免对方被看轻。不动声色的给自己立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绝对不是可以抹去的那个角色,才有可能,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计划。

甚至喻文州并没有一次就成功的把握。但是他需要给对手培养这样的意识。

想要从喻文州这里得到叶修,就要拿出他自己的叶修来换。



为什么不去说服叶修,让叶修放弃周泽楷,完全属于自己,这个问题不要太愚蠢。喻文州早就不是五六岁的睡前捧着糖罐问家长我可不可以吃然后被温柔的拒绝掉的小孩子了。其实就算是他五六岁的时候,也没有做出过这么蠢的行为——明知道结果是否定的,为什么还要去问?

如果周泽楷没有出现,喻文州可以慢慢的和叶修细水长流,从现在这种关系,发展到不离不弃相濡以沫——他会渐渐的让叶修接受,那个温顺虔诚的M和现实里的叶修是同一个人。叶修不愿意承认,没关系,喻文州会一点点引导他承认,当作为M的叶修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达到彻底无法离开他的程度时,这句承认,也无非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周泽楷出现了。

这是喻文州的一个失误,可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怪罪自己。他并不后悔没有提前在现实里和叶修表明心迹,因为叶修早就在和他签订契约的那一天起,就把跟他在现实里的关系死死限制在了朋友的那一步;他也不后悔和叶修签订了这个契约,如果没有这个契约的存在,他甚至无法和叶修在现实里走得近一点。

所以喻文州并不打算怪罪自己。更何况他不是一无所获。

他的收获很简单,也很贵重,虽然自从周泽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对方在努力撬动着他的这份财富——

他的收获就是,尽管叶修随时可以,但是叶修不会中止契约。

叶修已经离不开他。



作为一个结果导向者,喻文州也没有在原因上面投注太多的精力。他更关心的是,他要怎么处理周泽楷。

一开始他寄望于时间——不,时间不会让一个人从爱着叶修变成不爱。一个人爱上叶修之后怎么会变得不爱他?但是时间会让猜疑和嫌隙,以及求而不得的愤怒滋生成不可承受之重,然后压垮一个人,两个人。甚至时间会帮他的叶修检验每一份感情,让他看着谁来又看着谁走,直到叶修明白,那个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饱尝他所有的疼痛和快乐,挣扎与崩溃,剥夺他,给予他,伤害他然后用最柔软的手和心,把他揉进自己的怀抱里,去疼爱和抚慰着他的,他的S,他的喻文州。

可是喻文州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一个错误。

他低估了叶修。

叶修当初没有和他在一起——即使喻文州曾经温柔而真诚的追求过他。那么,就代表着叶修并不是一个轻率的会和谁在一起的人。

而叶修选择的这个人,周泽楷,也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被什么困难击倒的人。那都不是随便的什么困难——命运甚至给了喻文州一个漂亮的机会,同时也是对于周泽楷严酷的考验。可是后者撑过来了。他不但撑过来了,还给了喻文州狠狠的一击。

周泽楷是叶修选择的人。三年前叶修没有选择他,而这一年他选择了周泽楷,并不仅仅是工作和心情的问题。如果说周泽楷承认叶修和喻文州的关系需要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对于喻文州而言,承认这件事的痛苦,要强烈上十倍,几十倍。

放弃叶修就可以没这么痛苦——喻文州把这句话写在脑海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看了它几秒。是的,放弃吧,就算你爱了他三年,努力了三年,就算没有叶修的人生会是如何的暗淡乏味,就算叶修已经把他的一部分灵魂交给了你,他无法离开你,也不会离开你,而现在的你要放弃他。

喻文州笑着把这个念头彻底从脑海里抹去了。

他怎么可能放弃叶修呢。



喻文州不喜欢抒情,不喜欢归因,他更喜欢先去思考现状和结果。叶修选择了周泽楷,也同时选择了他——叶修很满足,很平衡,而周泽楷显然不会是这样。所以周泽楷做的,也一定是试图去破坏这个平衡。喻文州必须在周泽楷造成了真实的破坏之前,把他阻止,然后引导向自己需要的结果。

喻文州考虑问题的动机,叶修和他是同时居于首位的,最好是可以把周泽楷的意愿给抹杀,但是现在抹杀不掉,只能给他公平,或者说,给他一个最低限度又是能让他接受的公平。

于是,在喻文州设想到的结果里,就算他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能实现的也最能把三方利益最大化的结果。他不喜欢,但这是最好的一条路。

叶修可以继续跟周泽楷与他在一起。没关系,这是叶修的选择,喻文州同意,只要是叶修的决定喻文州都同意——喻文州苦笑了一下,他倒是想不同意,但是他有辙吗?所以他可以接受周泽楷的存在,为了叶修,也为了他自己。

那么,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周泽楷也接受他的计划。喻文州还不至于傻,他怎么看不出来,明面上的叶修感情完全是站在周泽楷这一边,直接去做叶修的工作,简直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但他可以先去说服周泽楷,他可以把叶修跟他的关系描述得再重要一些,只要不脱离现实——而周泽楷脑子但凡没问题,自然不会去和叶修求证这一点,他如果智商已经低到了需要去求证,当初在俱乐部的时候他就会直接冲上来。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周泽楷的困境在哪里,也半真心半谋略的叙述了自己的困境,尽管动机和他所说的不同,但是结果也确实是解决这个困境的最完美的方式。

只要给周泽楷植入了这样的念头,让对方也同意,接下来的不过是一些操作上的问题。甚至,在喻文州的计划里,最后去说服叶修的那个角色不是他,而是周泽楷。

在那之后,怎么处理三个人的关系,甚至怎样一起生活——那就是另外一个漫长的命题了。

但是周泽楷这个骨头太难啃了。除去刚刚的挑衅,周泽楷甚至没怎么反驳他。他根本懒得和喻文州讲道理,尽管喻文州表面上丝毫不乱,也隐隐的发现了,周泽楷并没有把他的话全数接收。



周泽楷显然不想听喻文州对于和叶修关系的发展性阐述。他摇了摇头,问了喻文州一句话:“所以,你的建议是,三个人在一起。”

喻文州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他已经叙述过一次了,不想像个说客一样在周泽楷面前无意义的重复这个让谁乍一听都不想接受的建议。

周泽楷也笑了笑,说:“我拒绝。”

(22)

周泽楷这趟差出了有十天,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副手心疼他,早就提前几个小时在机场等着接他。来了两个人,因而等待也不觉得无聊,接到周泽楷的时候一个人提箱子一个人帮着拿包,让周泽楷在后座上休息。

“公司这几天没什么事,干嘛不在国外多玩几天。”副驾驶上那位和周泽楷聊天。

这次出差的国家周泽楷没去过,有一些历史久远风景秀美的城市,但周泽楷没有安排行程,该考察的项目和计划好的会面都完成之后,当天就匆匆返回了。

周泽楷靠在窗边,脸色平静,目光随意的看着窗外的夜景。长途飞行没让他特别疲惫,那张英俊的面孔上,也没有沾上什么旅途风尘。周泽楷垂下了眼睛,低声说:“不玩了。”

司机笑起来:“老大累了,别跟他说话了。把他赶紧送回家让他睡觉去。”

两个人的情商都是一等一的高,怎么听不出周泽楷话语里的低落。他们不明原因,只能好心解读成旅程的疲劳,然后留给周泽楷彻底的私人空间,让他自己慢慢去休息和回复。周泽楷没有让他们送进小区里,他行李本就不多,车开进去更加麻烦,此外还有一点,他不太喜欢让别人侵入到他和叶修的私人领域,至少,在这个属于休息和亲密的深夜时段,他不喜欢。


周泽楷住的那一层,整层都黑着灯。他乘电梯上去,开门,黑暗中家里熟悉的味道扑头盖脸的迎过来。冰冷,洁净,混合着苹果的甜香和某种清香剂的味道,周泽楷打开客厅的灯,把行李放在门边。

他慢慢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明亮的灯光下,客厅整洁得晃眼。遥控器规规矩矩的摆在一叠整齐的杂志上面,边缘和杂志的装订线严密贴合。果盘摆在茶几正中,里面是一盘新鲜而干净的苹果,客厅一角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朵鲜嫩的花。地板好像刚刚擦过不久,强烈的光线下都显得一尘不染。周泽楷换好衣服,洗了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凉得刺手的饮料,坐回沙发上。

他看着那瓶饮料在室温下渐渐泛出水珠,拈了个苹果在手里,咬了一口。果肉脆甜多汁,在牙齿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位钟点工阿姨非常敬业,而且有心。即使不知道周泽楷回家的时间,她也依然每天都来到这套房子里,一丝不苟的做好家务,换上最新鲜的花和水果。

周泽楷慢慢的嚼着苹果,鼻尖嗅到果香,墙角微弱的花香,阿姨擦地板时用的清洁剂的淡香。

但是他闻不到那个人的味道。他的气息,已经彻底从这间房子里面消失了。

在周泽楷的意识里,这依然是他和叶修的家,可是他清楚,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叶修早就不在这里,他们已经分手了。

周泽楷吃完苹果,丢掉果核,扯了张纸巾擦手。他依然很渴,飞机上没怎么喝水,干渴好像一直压抑到此刻才突然泛上来。他拧开那瓶饮料,一气喝了半瓶,冰冷的甜液顺着食道往下流,胃被激得一疼一疼,像是要炸开。

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呢?周泽楷回忆着。其实不用回忆,他每天都在数。半个月——半个月之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在这个沙发上,他抱着叶修,叶修倚在他怀里,翻着一本书。叶修翻得有点心不在焉,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手臂一直是僵硬的。整整半晚周泽楷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抱着叶修,而叶修也很奇怪的,完全没有去关心周泽楷这样的理由。

周泽楷用了半晚上的时间在不舍犹豫和决绝之间挣扎,直到他终于积攒够了开口的决心。

“叶修,”周泽楷说,“我们来谈一谈。”

叶修没有立刻回应他。过了几秒钟,他才说:“等我把这本书看完,还有最后几页。”

周泽楷像是得到什么赦免似的喘了口气,说了一声“好”,又把叶修抱紧了一点。同时,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下午,为何一定要如此,明明知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会是多么痛苦。可是他不得不这样选择,痛苦是为了未来更大的快乐,否则他只能永远沉入那个晦暗窒息的泥潭,永远,不能再前进一步。

那个下午,周泽楷对喻文州说:“我拒绝。”



周泽楷不是一个善于去说服的人,但他有自己明确的想法,非常不易受别人的煽动。他承认喻文州说的话里有一部分是对的,虽然掺了多少水分,还有待考量。

他跟喻文州,甚至是叶修,确实同时处在困境中。可是,比起直接顺着喻文州的思路走,轻率的去考虑喻文州的建议是否合理、是否可行,周泽楷更愿意从自己的思路去考虑解决的策略。

他的意愿没有错,喻文州的意愿——当然不是他最后的那个建议——也没有错,问题出在叶修身上。

造成这个问题的根源,是叶修的选择。

叶修很满足,但是他和喻文州都不满足。尽管和他们的关系中,叶修在他拒绝涉及的领域里彻底放开了对他们的约束,以求得结果上的公平,但周泽楷明白,这并非最真实的公平。

这种公平,是叶修制定的规则之下的公平。对于周泽楷而言,最开始被叶修吸引,然后追求他,甚至为了跟叶修在一起,而同意和他的约定。这件事情的实质其实也可以说成是一种等价交换。

他牺牲了自己的规则,进入到叶修的规则,以换取和叶修在一起的结果。

这当然不是基于爱意的宽容。这是基于爱意的忍耐。可是周泽楷渐渐明白,他所需要的,是一份完整而对等的关系,他要和叶修走一辈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忍耐着这种残缺和不平等。这不仅仅会伤害到他,也会伤害到他对叶修的爱意,甚至,伤害到叶修自己。叶修以为自己可以割裂开,他可以一直拎得清楚,可是叶修,周泽楷平静的想,你不会永远拎得清楚的。你越是爱我,就越是要面对你亲手施加给我——甚至施加给喻文州的不平等,你不会一直无动于衷,即使你不会自责或者愧疚,你自己制定了这个规则就会咬着牙玩到最后,但是这种分裂的关系会消磨你,消磨所有人。直到有一天有的人忍受不下去了从你身边离开,而你的内在,已经无法再回复到最初的统一和完整。

周泽楷甚至一刹那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知道他不会一直忍耐下去,他会离开叶修,而叶修也同时会失去他。那个爱着他的叶修,他的情感将失去归处。不会再有任何人像周泽楷一样,把他的心像是最珍贵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即使喻文州也不能,因为叶修一开始就不会把感情交给他,即使周泽楷离开,叶修也不会交给他。

周泽楷不能让这种结果发生。

周泽楷慢慢的说:“这件事情,让叶修决定。”

喻文州压了压嘴角,第一时间他理解错了周泽楷的意思,他以为周泽楷是要把这个三个人在一起的建议拿给叶修,让叶修定夺——那一瞬间喻文州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这种智商下是否有必要把周泽楷当成一个真正的敌人。他很礼貌的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示意周泽楷继续:“请讲。”

“你认为,你跟叶修在谈恋爱。”周泽楷的语气很平静,纯粹的叙述着,像是在缓慢的梳理什么似的。

“事实如此。”喻文州笑笑。

“叶修离不开你。”周泽楷说。

喻文州没有点头,他目光友善的和周泽楷对视了一眼。

“叶修爱我。即使我们分开,他也会回来找我。”周泽楷声调平稳,这是一种因为笃定而丝毫不带炫耀或者挑衅的陈述语气。“如果,你们中止关系,他是否还会回来找你。”

周泽楷看着喻文州,他的语尾是平的,像是在阐释什么真理。

喻文州的眼神冷下来。“周先生,我不玩这种赌博性质的游戏。我不拿和叶修的感情来跟你赌。”

周泽楷从容的笑了笑,“不是赌博。这么做,是为了叶修。”

越是有优势的人,往往越不喜欢计谋。周泽楷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事业还是学业,他的出类拔萃只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真正的强悍。因此周泽楷不和喻文州绕圈子,他的每句话都说的真心实意。他确信叶修对他的爱,也确信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叶修不得不丢掉他那个自以为是的规则,平等的面对他和喻文州,最重要的是,让叶修学着面对现实,面对被他割裂开的自己,把这两部分统一起来——不管是给谁,给喻文州,或者周泽楷,甚至其他的人,都没关系。但周泽楷也确定,叶修最后的选择是他。

这种绝对的自信,是叶修给他的。

不需要周泽楷做什么解释,“为了叶修”四个字一出口,喻文州就想明白了周泽楷的意图。他在心里面轻轻感叹了一声。

殊途同归,不管怎么相互看不顺眼,想要把对方彻底消灭,但是在对叶修的感情上,至少从这个下午而言,喻文州的想法已经刷新了几次,他清楚的认识到,他跟周泽楷,虽然对叶修的态度未必相同,但感情的程度确实是不分伯仲的。叶修的做法的确是导致这种局面的根源,但周泽楷看到的是叶修的问题,想着去改变和修缮;而喻文州看到的是叶修需要的结果,他想到的是顺从和解决。

此外,周泽楷明面上的优势确实比他强。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喻文州也不能再自欺欺人的认为,周泽楷会被他的话术所说服。如果换个角度,他站在周泽楷的位置上,只会采用更加冷酷的手段把对手根除,甚至不给对方任何谈判的机会。

他的建议,周泽楷态度明确的拒绝了。那么,喻文州也不介意听听周泽楷的解决方式。其实他已经明白,周泽楷提出的解决方式是什么了。

喻文州的目光缓和了下来,向周泽楷做了个手势:“那么,说说你的建议,周总。”

“各退一步,让叶修自己去想。”周泽楷简单的说,他抬起眼睛,平静而坚定的,和喻文州对视了一会儿。“他想通了,自然就有结果。”

周泽楷的手段很厉害。他的每一枪,都打在喻文州的要害上。喻文州的花样,感情攻势,理智分析,周泽楷一样都不吃,他要的就是最硬的那一个论点:叶修到底对喻文州,是不是像喻文州所说的那样,离不开他。

喻文州和周泽楷对视着,两个人都心领神会。周泽楷的强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感情上面占据优势。他的动机是为了叶修,而且不是口头上为了叶修,是真的为了叶修好——于是这一点喻文州没办法反驳,不但无法反驳,甚至他觉得,周泽楷的这个选择也不失道理。

而他抓住的喻文州的要害,就是叶修是否真的如此需要喻文州。如果喻文州只是虚张声势,那么这样做的结果就正中周泽楷下怀,叶修不但自己拆除了那道门,甚至把喻文州给叶修的枷锁也一并抹去了,从此他完完整整的,只在周泽楷一个人的怀抱里。

但如果喻文州说的是真的——

周泽楷咬着牙想,至少,这根钉子会被拿到明面上来,不会再像是过去那样,一根埋在他和叶修关系中的刺,时时刻刻都在让他痛,但他不知道它在哪里。甚至如果是真的又怎样?他可以抹除喻文州的存在,至少这次,他的敌人明确,他知道该去怎样努力。

等到他的努力失败的时候,他再去考虑如何解决。

问题是,喻文州敢吗?


你敢吗,喻文州?

周泽楷用眼神无声的传递着这个问句。喻文州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腿上。

他微微的笑起来:“好啊。”


然后,喻文州的目光冷淡下来,已然换上了一副在商言商的表情。

“周泽楷。我们来讨论一下具体的约定吧。”


叶修把书轻轻合上。这本书是他和周泽楷搬到一起后才买的,营养价值不大,他不准备带走了。他从周泽楷的怀抱里坐直身体,把书放在茶几上,转过身,和周泽楷面对面的坐着。

“说吧,小周。”叶修温和的说。

(23)

做事有效,往往需要把结果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喻文州是这种人,周泽楷也是。但他们的“是”,往往是对着外人或者下属,甚至自己。越是重要的对象,就越是拿得起放不下,是故周泽楷不会直接向叶修寻求结果,更不会直接告诉叶修这个结果。结果是一个定论,它代表的真实意义太沉重,并且,一旦出口就没得挽回,连双方申辩的机会都剥夺。周泽楷不会对叶修这么残酷,更不会对自己这么残酷。

因此他的切入点,是问叶修一个“原因”。

“刚开始时,你说,我们不上床。”周泽楷说。

他的语速偏慢,但并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这个事情没有做之前,他有着充分后悔和犹豫的心理空间,但是一旦开始,所有对于失去的恐惧就突然全部消失了。

失去现在的叶修,然后得到更完整的叶修。这是必经的过程,周泽楷的内心一片澄明。更何况,叶修正在他眼前,目光温柔的看着他——那是种仿佛洞穿了他一切想法的温柔,并未因为这晚他突兀的谈话而产生什么疑惑。

周泽楷隐约觉得,他并不会伤害到叶修,也不会影响到叶修对于他的爱,即使这晚的结局,在他看来已经确定。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叶修会理解他,原谅他,就像他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过去的那段美好的时间里,叶修从始至终对他的态度——

你的一切,我都宽容。


叶修点点头:“对,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周泽楷说。

叶修微微一愣,但还是很自然的说:“没有为什么。”

这几个字在叶修心中重复过很多遍。它像是一道封印,在他思考着周泽楷的问题的时候,严密的把涉及到喻文州的那个部分紧紧包裹起来,所有的思绪会被它直接阻止,然后消失或者弹回,将这次的思考变成无奈或者无解,更多的是,无所作为。

但是周泽楷敏锐的发现了它。并不是被叶修隐藏起来的那个部分——这个甚至无需被发现,一开始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明白。

周泽楷发现的是,叶修拒绝对他的隐藏,付出任何思考。

叶修的回答在周泽楷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继续问了下去。

“为什么,你要回避这个问题?”

叶修有点意外的看了周泽楷一眼。回应周泽楷,这几乎是他的本能,但是他一时间组织不出非常有说服力的答案——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答案。

叶修看着周泽楷。他年轻的恋人,眼睛里写满了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坚定。叶修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周泽楷提出了一个他从无准备的问题,而现在,他不得不去准备答案。

为什么直接拒绝给周泽楷解释原因?“不和你上床,是因为我另外和别人有着契约”——多么简单而且有说服力,可叶修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周泽楷要的,也绝不是这个理由。

“或者是因为……”叶修低声说,“即使解释了原因,我也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

叶修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犹豫。他是真诚的,他确实想要给周泽楷一个“真实”的答案,可是他给不出来。他只能做出一个假设的结果,然后否定它,以此来回应周泽楷。是的,当问题的原因出现,接下来只要把原因解决掉,问题也就随之消除——可是这个原因是不能简单解决掉的。

喻文州的存在,是不能简单解决掉的。周泽楷想。


“所以,你就自我蒙蔽下去。”周泽楷说。

叶修心中震了一下,像是心口突然被周泽楷捅了一刀,但是一点儿也不痛,相反,有一种埋在心中的谜团都被剖开的爽朗感。叶修看着周泽楷:“你觉得我在自我蒙蔽?”

“你也在蒙蔽我。”周泽楷平静的说。甚至蒙蔽喻文州,周泽楷想。可是他绝对不会在叶修面前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如果喻文州和叶修只是纯粹契约上的关系,那么那边一旦断绝,叶修会很快的拆除这扇门,然后忘记他——周泽楷没有必要主动加重他在叶修心目中的印象。

这不是指责,周泽楷也并不认为自己有立场去指责叶修。叶修只是拒绝去正视他心中的那一扇门,为什么要把它立在这里,为什么严密的保护着它却放弃一切让它消失的努力,为什么一定要把他的灵魂和肉体割开,放置在门的两边。叶修只是给他自己,给喻文州和周泽楷制定了看上去比较完善的规则,让事物的运行从外表看起来公平而运转顺畅,他得到了平衡的结果,因此感到满足,甚至因为这满足而长久无视了他对自己的蒙蔽。但周泽楷一定要戳破这一点,否则叶修会永远的,在这个分裂的世界中沉睡下去。

叶修抬起手,轻柔的摸了摸周泽楷的头发。

“你说得对,”叶修说,“我的确只想出了解决的方法,却从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原因。”

原因并非周泽楷可以干涉的,也并非叶修自己可以处理的。原因在喻文州和叶修的身上,那是叶修讳莫如深的领域。

“不是解决方法。”周泽楷摇摇头。真正的解决方法是一劳永逸的,它不可能以任何一方的牺牲为代价。

叶修无奈的笑笑:“嗯,不是。如果你一直满足的话,它就是。但现在你不满足了,它自然就不是了。”

叶修把周泽楷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他眼神温和,语气平静。

“我心里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你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它太沉重了,以至于我到现在也不想去面对。说到底,还是我太自私。我以为可以背着它和你交往下去,但这对你不公平,非常不公平。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对你不公平——可是为什么还要答应你?”

叶修苦笑着刮了刮周泽楷的鼻子。“因为我也会贪心啊。你自己送到我手里来了,我怎么可能把你推开?”

周泽楷的胃因为这句话抽紧了。他喉咙发胀,却努力的压着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更平静一些:“那个秘密,很重要?”

“你也说了,我一直在自我蒙蔽。所以,它是不是很重要,我没有想过,但从结果看来,确实是很重要。可是为什么不能为了你放弃它,”叶修顿了顿,“说实话,连这个问题我都不想去思考。”

这是问题的结。周泽楷默默的想,他要的,就是叶修去好好的想一想,让他理清这个秘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及他的自我蒙蔽或者逃避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不会和叶修说,但他知道这个秘密的那一端是喻文州,所以他要的,其实也是一个最真实的结果——在喻文州对叶修放开他的控制之后,在叶修终于正视他过去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之后,叶修和喻文州之间,是纯粹属于S和M的浅薄关系,还是如喻文州所言的另外一种恋爱形式,这个答案,将会水落石出。

但相应的,他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周泽楷反手握紧了叶修,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一定要想清楚吗?”叶修看着他,表情认真。“我已经说了,那个秘密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就算我想清楚了,也不可能依靠着你来解决,甚至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伤害到我们的关系。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我去想?”

“所以,”周泽楷慢慢的说,“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叶修看着周泽楷。他的目光平静,尽管有着被极力的掩饰起来的痛苦和不舍,但仍然是平静无波的。

像是担心叶修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更像是担心这句话对他自己的伤害力度还不够似的,周泽楷低声的,重新叙述了一遍那句话的真实涵义。他用力的抓紧叶修的手,像是抓紧最后的依靠。

“我们……分手一段时间。”

“……我等着你。等你重新选择我。”


叶修静静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周泽楷坐在他身边,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但是来得如此令他意外。如果周泽楷直接挑明真相,说出他看到了什么,要求分手,他不会太意外;如果周泽楷直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以分手来要挟他处理喻文州的事情,他也不会太意外。但是叶修从来没有想过,周泽楷的分手会是因为这个理由。这不是一种带给他痛苦的离别,这是一种体贴的退让,不,不是把叶修让给“那一边”,而是把叶修让给他自己,让叶修回到那个无牵无挂的、无需对周泽楷负任何感情责任,产生任何道德顾虑的自己。只有这样,叶修才不会从周泽楷的角度出发去思考,他可以毫无压力的面对那个秘密,面对他最真实的感情。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叶修才有可能解决掉这个问题,而他此时做出的选择,才是周泽楷真正需要的。

这才是让叶修在内心深处感到震撼的地方。他爱周泽楷,也知道他的爱人一向体贴,深情,为了他一直沉默的付出,却没有想到他可以为他考虑到这个地步,甚至,比叶修自己还要了解他内心的欺骗和逃避……然后他放开了有可能对他产生的一切钳制,他的痛苦深深的写在眼睛里,撑不住了,抓着叶修的手都在发抖,但是他依然看着他,对他说,我等在这里,等你回来。


“小周。”叶修轻声说。

周泽楷看着他。

“如果我说我被你感动了,现在就放下一切,包括我曾经制订的那些约定,然后选择你,这个答案,你会满足吗?”叶修说。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你不会说。”

“是的。这不是我的性格,也不是你要的结果。”叶修笑笑,“但是,我的确非常感谢你。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道谢,但你的意思,我已经全都理解了。我不会基于你对我的付出来考虑问题,你也不需要。”叶修凑上前去,亲了一下周泽楷的嘴角。“我会想清楚这个问题,给我一点时间。”

叶修很快的站起身,他想对周泽楷再笑一下,但是没有笑出来。

“我答应你。我们分手了。”叶修简短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正好我明天上午要早点去公司。现在我去收拾一下,你送我回兴欣的宿舍吧。”

周泽楷张了张嘴,他想说句挽留的话,至少不要让叶修大半夜的就离开,但是叶修已经很快的向卧室的方向走过去,准备开始收拾他自己的东西。

没有必要了,周泽楷沉默的坐着。这晚的沟通有效而彻底,他没有伤害到叶修,叶修也没有误解他。他说清楚了所有的想法,而叶修也表示了接受。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可是为什么,像是全世界所有的光一刹那都熄灭了——


“你这个表情,让我怎么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回来啊。”叶修一直斜靠在窗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偶尔扭头看了一眼周泽楷,调侃了他一句。

周泽楷嘴唇紧闭,眼神专注的开着车,什么都不说。

“别不高兴了,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叶修语气轻松的说,“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周泽楷摇摇头。他是在赌气,但是不知道在跟谁赌气,他怎么可能忘掉和叶修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他不想理叶修,也不想说话,他们分手了,周泽楷要强忍着才能不表现出自己的痛苦,但这个时候叶修居然还想逗他开心。

“这么无情啊。”叶修感叹了一句。“我知道你肯定记得。是我弟弟介绍他特别优秀的哥哥给你认识的,吹捧了我半天,说是我刚回家不久,让我跟你多交往——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

周泽楷呼吸都屏住了,甚至转头看了叶修一眼。

“你太扎眼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问我弟弟,那是谁?我弟弟说,周泽楷。当时我想,这个人,可不能让他跑了。我就告诉我弟弟,你先过去和他聊着,一会儿介绍我俩认识一下,自然点。”

周泽楷不禁笑了笑:“想泡我?”

叶修也笑了一声。“说不上。你要是没意思的话我干嘛强求。但确实第一眼就很喜欢你,觉得再怎么样也要和你交个朋友。不光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气质性格什么的都摆在那里,而且……”

叶修沉默了,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他不喜欢表达,所以虽然那天的场景,经常在他的脑子里回放,却想不出多么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种一瞬间就击中了他的、仿佛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吸引。

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抓住,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但一定要让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

叶修终究还是没能想出表达的方式,于是他略过了这个话题。“现在呢,开心点没?”

周泽楷很快的摇摇头。

一见钟情有什么用,叶修已经和他分手了。就算这个事情值得他高兴三天,那也是要等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才有高兴的价值。这个节骨眼上咀嚼这件事情,只会越来越难过。

叶修无奈的笑:“还不开心?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这一次叶修又沉默的想了很久,这条路上红绿灯很多,一直在等红灯,可是周泽楷恨不得它们再多一点。可是叶修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车子驶到了兴欣宿舍所在的小区门口,缓缓的停在路边的时候,叶修开口了。

“我这个人,不会太把别人放在心上,也不喜欢为了谁去改变什么。”叶修说,“跟你谈恋爱,一开始也是抱着合则来不合则去的态度。就算以后不在一起了,当朋友也不错。”

周泽楷静静的听着。

“我很喜欢你。可就算再喜欢你,甚至是爱你——也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方法和原则。你也知道,你要的,只要我想给,什么都可以给,甚至你不需要的我都会给你。但是我不想给的……你也知道结果了。”叶修语气平淡的说。

周泽楷默然无语。

“但是,跟你谈了这几个月的恋爱,也不由自主的被你带着跑了。看上去是我在把握着关系对吗?直到今晚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叶修说。“我接受你的方式。我会好好想一想我的问题,然后给你一个答案。你真的很厉害,小周。”

叶修转过头来看着周泽楷,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个问题我逃避了两年多。谢谢你给我勇气去面对它。”


叶修不会说出来,改变了他的想法和态度,让他愿意去面对现实的内心困境,让他从来都轻盈得几近失重的内心开始学习着收纳别人身影的,是周泽楷给他的爱。

他不会以此作为判断的根据,也不会当它是救命的稻草。所有的解脱只能由自己给予。他不会告诉周泽楷,但他会终生铭记,并随时,永远,为对方准备好他的回报。


叶修下了车,提好行李,进了小区。周泽楷没有急着开走,他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

叶修在小区里面的花坛坐下,把手提箱放在一边。小区里面栽满了花和树,铁艺栏杆做的围墙上,也爬满了鲜嫩的藤类植物的叶子。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周泽楷的车,但是从车里看不到他这里的景象。叶修掏出烟,点燃,叼在嘴里。

烟头在他的指间和唇边明灭,叶修的脚底下丢了三四颗烟蒂的时候,周泽楷发动了车子。倒车,转向,平稳的开走了。

叶修看着周泽楷的车在小区门口暗淡的灯光中缓缓离开。他丢下烟头踩灭,站起身来,摸出钥匙,拉着行李箱往宿舍所在的那一栋楼走过去。

他会像他承诺给周泽楷的那样,认真的去面对那个问题。

为了他自己,为了周泽楷。


以及,喻文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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