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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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之前还有一更，不要漏，见（81）

（82）

叶秋站在卧室门外，定了定神。

房间里灯亮着，从门下面能看到。但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推开门，走进去。

叶修背对着他，站在阳台门口，但并没有拉开阳台的门，像是在看着对面楼房的夜景似的，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听到叶秋开门的声音，他似乎吃了一惊，转过身来。

他的神情平静之中带一点困倦，叶秋看不透他的情绪。

但是他得到了一个信息：叶修果然没有睡着。——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没有打算睡。

叶秋关好门，谨慎地锁好，走到叶修面前。

他直截了当：“我没在谈恋爱。那个妹子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叶修为这晚上的事情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这是其中的一种，但也是被他最早否定的一种。现在它就这样轻易地被叶秋说出来，竟然给他一种微微的不真实感，以至于他愣了会儿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反问了一句：“真的？”

这不是叶秋预想中叶修会有的回应，但其实他也没想过哥哥面对着自己具体会有怎样的回应。他也为自己预设了一点心情，却怎么都没想到当叶修面无表情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感受到一阵无边无涯的心酸。他想伸出手抱住叶修，但他同时也明白这绝对不是合适的时机。在获得叶修彻底的相信和原谅之前，他不应该有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于是叶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真的。”

叶修专注地看着叶秋的眼睛，看得很深很深，像是要把他心里的虚弱和矫饰、谎言和意图一并彻底看穿似的。半晌，他又开口了：“最后问你一次，真的？”

叶秋的喉咙一下子酸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强忍着，说：“这一次是真的，哥哥。”

叶修轻轻地松了口气，像是摆脱了一件并不怎么沉重、但却很麻烦的事情似的。

紧接着，他不轻不重地给了叶秋肩膀一拳，虽然力度不强，但又快又稳，把叶秋打得一趔趄；而叶修转身回到床边坐下来，冷冷地看着叶秋，吐出两个字：“傻逼。”

叶秋心里不由得颤了两颤，他没有听过叶修骂人，尤其是这么郑重其事地骂人。但他根据自己丰富的揣摩叶修情绪的经验，也不觉得叶修现在像是非常生气的样子，否则他的危机反应早就出来了。最重要的是叶修打得他那一拳并不痛，绝对保留了力度，说明叶修根本不舍得伤害他，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叶秋的愧疚不由得又加重了一分，他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来，手搭上叶修的膝头，讨好地叫道：“哥哥。”

“你坐到对面去，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相信你。”叶修淡淡地说。

叶秋立刻起身，无声后退，坐到自己床上，担忧地望着叶修。

叶修抱起手臂，一手搁在下巴上，急速地回顾着这晚的事情。他凝神思考了一阵，抬头望着叶秋：“你说的话没有可信度，我要去跟小谢确认。”

叶秋犹豫了一下，说：“好，我跟你一起过去。”刚刚谢莹睡觉之前确实跟他说过有事可以随时叫她，叶修的要求当然是最重要的事。

“不，你留在这里。”叶修站起身，语气平淡而不容拒绝，“你在场的话，我不可能听到实话。”

叶秋点点头，又立刻补充道：“哥，你先听我说。谢莹不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我是这样对她解释的，我喜欢一个女孩，她移民去了英国，而且结了婚，我是为了她才不去找真正的女朋友的。她现在对你有点误解，她以为你也喜欢那个女孩子，而且你渣了人家，并且因为这个女孩子咱俩的关系不太好。你记住这个大体的情况，在她那里不要穿帮，不然后果可能很严重，她已经完全介入到我的生活圈和社交圈了。其他的你随便问，我问心无愧。”

叶修完全没想到他会扯出这么一大通天马行空的情节来，不由得挑起眉毛，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叶秋。

叶秋也有点窘迫：“说来话长，我没有特别刻意地骗她，都是她自己慢慢误解的。”

叶修摇摇头，懒得理叶秋似的朝门口走过去，突然又折返回来，对叶秋伸出手：“手机给我。”

叶秋顺从地掏出手机，双手呈上。

叶修把手机塞到衣兜里：“防止你串供，以及威胁证人。”

他说完，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现在过去直接敲门，没事吧？小谢睡了没？”

“她睡了，”叶秋仰头望着叶修，以一种恨不得告知他一切消息的坦诚说，“但是她说有事可以随时叫她，而且她穿着睡衣睡的，没关系。哥哥你敲门就好了，随便问，我跟她真的就是演戏而已。我包里还有个信封，是她这一次的酬劳，但是我刚跟她说配合我秀恩爱的话给她三倍，所以回头还会再给她一部分。我俩什么都没有，真的，连牵手都没有，我不会祸害人家女孩子的。”

叶修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朝门口走过去。

叶秋刚才还不至于很恐惧，叶修看他的这一眼却几乎让他魂飞魄散。那简直是看死人的眼神。

但是还没等他产生什么激烈的反应，走到门口的叶修却又转过身，朝他一指，命令的语气：“坐这儿，别动。等我回来发现你动了……”

叶修盯着叶秋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抬起拇指，在自己脖子的位置，虚虚地一划。

转身，出门。

叶秋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心里却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没事了。

哥哥肯大慈大悲地恐吓他，就说明他已经预先原谅他了。

他一瞬间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恨不得整个人都软在床上。但是想起叶修的话，叶秋立刻坐直身体，像专心听讲的小学生一样极其乖巧地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几十分钟。

叶秋一开始还能胡乱猜测一下叶修的反应，他和谢莹可能产生的对话，以及除了他叮嘱的事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有出入的地方；但是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秋的心情从好奇，到无聊，到疑惑，再到忧虑，然后这忧虑就无可避免地加重起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谢莹好像问过他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是——

介意我当你嫂子吗？

叶秋“腾”一下站了起来，他现在才是真正地，魂飞魄散！

要不是还记着叶修那个威胁，叶秋几乎要马上冲出去看这俩人到底在谈什么了。叶修收走了他的手机，而房间里竟然没有可以看时间的钟表，他们聊多久了？半小时？四十分钟？叶秋感觉已经过去半辈子的时间了。主要是他实在没办法相信谢莹，她本来好像就对他哥哥很有兴趣，现在叶修过去查验真相，她也就没有了假装他女朋友的必要，换言之也就不再对自己负有约定的义务。再联想到谢莹刚刚跟他谈话时对叶修赞不绝口的态度……叶秋扪心自问，别说谢莹了，换了自己在她这个位置，有这样的机会，会不出手吗？会不出手吗？会不出手吗？

是个人都会出手吧！

叶秋刚坐下，立刻又站起身，蹭蹭两步走到门口，又转身走回来。他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他哥这么多年都是单身，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没人撩吗，放屁，当然靠的是他自己不想要！但是在自己做出这些事的前提下，他哥还会和平时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谢莹可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性……不过哥哥确实也不是会根据别人的行为改变做法的人，这一点叶秋还是能肯定的。但是万一他真的看上谢莹了呢？

叶秋心里本能地浮现出一个类似于“呐喊”的形象，一时间竟然焦虑到无法忍耐。他强行要求自己坐直坐正，相信叶修，老实等着他回来，但是床上好像长满钉刺似的，再坐一秒钟都是煎熬。不管了，先过去偷听一下再说……叶秋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朝门口走过去。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叶修推开了门。

叶秋像是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凝固在原地。

叶修看着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竟然还对他笑了笑：“胆量见长啊。”

叶秋急速后退，三秒之内回到床边，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修，腰板挺得笔笔直，一言不发。

叶修走进来，关上门，坐回自己那边，叹了口气：“你也别这么紧张了。我跟小谢谈过了，跟你说的一致。我相信你。”

叶秋差点儿不敢相信他的回应。叶修的态度太温和了，温和得简直不正常，但是看上去又不像在说反话的样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确认最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嗯……你们没聊别的？怎么谈了这么久？”

“很久吗？”叶修掏出叶秋的手机，看了一眼，“十几分钟而已。”

叶秋瞠目结舌。他一直对自己估算时间的能力很自信，但是这也差太远了吧！

叶修把手机递给他：“给你，不用查了。密码别设0529了，你蠢吗？”

叶秋起身，把手机接过来，嗫嚅道：“密码你生日。”

叶修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目光看着他。

叶秋试探性地在叶修身边坐下来，好在这次叶修没有赶走他。他只是上下打量了叶秋一眼，突然开口说：“小谢那人不错。”

叶秋闭上眼睛，握紧拳头。他现在很有点毁灭什么的冲动，不过……算了，先问清楚再说。他睁开眼，看着叶修：“所以？”

“所以什么？客观评价而已。”叶修说，“你以为我要说我喜欢上她了？我没你这么幼稚，用这种方式来刺激别人。”

哥哥，你避免了一场世界大战呢，叶秋在心里说。

不过，这么一惊吓，再一松弛，他倒是获得了一种奇异的镇定，方才的胡思乱想与患得患失瞬间被消灭得七七八八。叶修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当然也不会很高兴，叶秋知道他还有账要跟自己慢慢算——这是必须的，叶秋生怕他不算，那才要命。

所以他现在不但不能转移话题，还要迎着这个话题上去。

他刻意没有跟叶修拉近距离，只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边观察着叶修的表情，一边开口问道：“所以，你受到刺激了吗，哥哥？”

叶修转过头看着他，依然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似的，反问道：“你希望我受到什么刺激吗？你今晚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戏，还拉上那女孩，是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吗，叶秋？”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遮遮掩掩就没劲透了——不，岂止是没劲，简直是没种。所以叶秋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立刻坐直身体。但是他此时的姿势和刚才坐在叶修对面那个小学生一样的姿势完全不同。他的脊背挺直，目光坚定，这一晚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认真：“没错，叶修。”

他顿了顿，稍微在心里整理一下措辞，立刻接着说下去。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当然希望你有反应，非常非常希望。而且明白地说，比起你无动于衷，甚至你感到开心来，我更希望你难过。甚至更明确地说，我希望的不是你因为我欺骗了谢莹而难过，我希望的是你因为我欺骗了你而难过。哥哥，请原谅我。我确实是故意的，但我并不是为了玩弄你，为了耍你，而是除了这种办法，我没有第二种途径来确认，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有没有一丁点弟弟之外的价值。我是个麻烦吗？是个包袱吗？如果我走了，不属于你了，对你来说会变得轻松吗？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伤心吗？我对你的喜欢，你在意吗？哥哥，我回国已经一年半了，但是这些问题，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所以现在，你能回答我吗，叶修？如果今晚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之前确实骗了你，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你会难过吗，哥哥？”

半晌，叶修才回过神来。

他又叹了口气——他这才意识到，这晚上他已经叹了太多次气了，有个不省心的弟弟的缘故——然后脱了拖鞋，把枕头从被窝里拎出来，枕着它躺在被子上面。

他望着天花板，声音很轻，语调却是温柔的：“叶秋，其实你刚刚走进来，告诉我你没有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并没有生气。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生气。我的真正想法是，太好了，叶秋没有骗我。”

叶秋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去一般。他的喉咙紧到发疼。他抓住叶修的手，又不敢用力。叶修轻轻地回握了他一下。

叶修抬起另一只手，挡在眼睛上，语气温和而疲惫：“其实我知道，在道理上我应该生你的气，或者报复一下你，但确实没这个心思了。比起你没有犯下的那个大错来，这个小错误只会让我庆幸，庆幸到都不想再去追究你的责任。我正面回答你的问题，叶秋。我刚才确实很难过，不止是因为小谢，不止是因为你。”

叶秋握住叶修的手微微颤抖。

叶修接着说下去：“直到现在，我依然在高兴，我没有看错我的弟弟，你还是你，你不是另外一个人。跟小谢聊天的时候，其实我没有特别专心，我一直在想，我之所以这么庆幸，是因为过去跟你的那些相处和感情，现在看来并不是假的，还是因为将来你也会像之前一样，还是那个懂事，正直，坦坦荡荡，……也很疼爱我的弟弟。现在看来，这两个原因都有。然后我意识到，其实我也很自私，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但我确实一直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好处。”

叶秋的心里又甜又痛：“我乐意的，哥哥。我也很庆幸你允许我这么做，你不能把这个收回去。”

“我没打算阻止你，”叶修笑了笑，“我又不是没阻止过。我阻止过了，你就会罢手吗？徒增消耗罢了。”

叶秋抽了抽鼻子：“你知道就好。”

“这话本来不该给你讲，会跟你有希望的暗示。”叶修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你很诚实，我也应该对你诚实。今天晚上这场误会，让我意识到一件事。虽然我一直对你的这种选择持否定态度，但是你也好，你给我带来的那些麻烦也好，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在我差点以为它们都是你的骗局的时候，我感觉我生活中很要紧的一部分被颠覆了，那恰好是最能影响我情绪的一部分。”

他说着，坐起身来，以一种无奈的表情看着叶秋：“所以你问我伤不伤心？可能在荣耀之外，再没有什么事比它更能让我伤心了。我不知道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有多少种方法不用，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很在意你。我已经说过多少次我有多在意你了，你全当耳旁风吗？”

叶秋眼泪汪汪地看着叶修：“那不一样。”

叶修面露不忍之色，无语地点点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今晚的答案，你满意吗？”

叶秋蹭过去，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把叶修抱在怀里，哽咽道：“对不起，哥。我特别高兴，也特别难过。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叶修反手抱了抱他，随即轻轻地把他推开：“你也不用特别自责。我刚才一直在想，是不是也是因为我对你太差了，才逼得你用这种办法来对我。我确实也对你们很疏忽，不光是你，还有爸妈。而且我也在想，其实今天晚上本来也不应该误解你的，你对我的表现一直都很明显，如果对你信任足够的话，我不应该被你这点小花招骗了。但就是那句话，关心则乱吧。叶秋，以后不要再在这种问题上吓我了。太伤元气了。”

叶秋又蹭回他肩膀，嗓子还是哑的：“对不起，哥哥。”

叶修像是想起什么，微微皱了皱眉，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你，我想起来了，好像上次还是我说的，多大我都陪你玩……这次确实是没想到。主要是谁都想不到你会跟小谢把事情做得这么逼真。她跟我说已经有一年了，我非常意外。”

叶修有几句话没有说出来。叶秋为了他，为了他的这个念头，花费这么大心思和精力布这个局，以一种全然的伪装在所有人面前活着。这是一种怎么样的魄力和牺牲？而身为这之中的当事人，即使他不是主观故意的，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秋的牺牲而无动于衷？

叶修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惊心动魄，可是他没办法说。能够回应这种苦心的只有一种方式，但是他给不了。

他到底要怎么面对叶秋的感情，这件事真的是一团乱麻。他目前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有拖，拖到他退役，拖到他有精力来跟叶秋抗衡的时候。然而凭良心而论，到了那个时候，他希望达到的结果，对叶秋来说乐观么？

不乐观。

而他又怎么能看着叶秋在他注定不想给回报的道路上无休无止地投入下去？

结果他听到叶秋“嘿嘿”地笑了两声：“不逼真的话怎么能骗过所有人啊。既然做了，就一定做到最好，要不然就没意义了。”

叶修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酸痛，他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叶秋的头发。叶秋趁势又想抱他，叶修抵住他的肩膀，把他推远一点：“困了，睡觉吧。”

叶秋答应得倒是利索：“好，我也困了，哥。”说着就要脱鞋上床。

叶修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滚！睡那边去。”

叶秋捂住腰窝，趁势在床上倒下来：“我不！都一年没见到你了，我想你啊，就睡一晚上怎么了，我穿着衣服，我肯定什么都不做！”

叶修刚想起身过去叶秋那张床睡，又改变了主意：“你现在过去睡，今晚的事我不追究。而且我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你只要不在大问题上骗我的话，我给你一定的犯错误空间。你在这张床上睡也行，我让你抱着我睡，但是也提前跟你说好，今晚之后，你再说一次谎，再骗我一次，或者再犯一个小错误，我就彻底跟你翻脸，比你出国那次翻得更厉害。你选吧。”

叶秋一秒钟就下了决定，但是他仍然装出很犹豫的样子，又在叶修身边墨迹了一会儿，想要抓住他的手，又被无情地拍开。

直到所有尝试都宣告失败，叶秋才灰溜溜地站起来：“我选前一个。”

叶修点点头，钻进被窝里：“只要你没傻，当然应该选前一个。睡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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