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双叶年下]瞒天过海(43)

前文


(43)


叶修回到H市,连夜给同事们发了邮件销了假,于是这次回家探望母亲竟然一点儿也没耽误嘉世的工作进度。训练的间隙他冷静了几天,情绪变得平稳不少。

然后他就开始反省自己了。

叶修做事极少后悔,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反省,谁都不是生来就能永远正确。这其实是他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大多数时候是针对于比赛本身和赛前准备、即时决策、团队意识之类非常实际的内容,关于为人处世方面的非常少,但也不是没有。比如那次和父亲吵架,比如这次和叶秋吵架。

嘉世这个赛季成绩依然一路领跑。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苏沐橙跟他在赛场上的搭档看起来天衣无缝,但从职业配置和苏沐橙自身的风格而言,没能像前几年一样形成机动性强、容错率高的团队策应,嘉世也有一些队员年纪到了,状态下滑得明显。所以在嘉世看上去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叶修已经很敏锐地察觉到将来的路可能会稍微难走一点,必须及时做出调整。

但那也是这赛季结束之后的事了,他和战队得先安心把常规赛和季后赛打完。

所以,在这样的心态下,即使日子过得越来越忙碌,叶修也依然挺妥善地平衡了他分配给训练、比赛、工作和个人生活的精力。在叶秋的问题成为一个大问题之前,他也是偶尔会享受一些个人生活的,比如出去溜达溜达,陪苏沐橙逛逛街,跟圈子里的朋友们吃个饭,晚上游戏玩累了看点社会新闻、娱乐视频之类。

而这次他跟叶秋吵架回来之后,他就把这些时间几乎全部分配给了他的弟弟。

叶修找了一些资料和讨论看,当然选择性无视了一些胡说八道的虚构作品。他也在心情最冷静的时候脑内重新回放过那天他跟叶秋的对话,尽管想到叶秋的固执依然让他觉得失望和心凉,但他也批评了那天的自己。

哪怕是在法庭上,对立双方都有充分为自己辩护的自由,何况在亲人的交谈里。就算他永远都无法认同叶秋,至少也给他一个说完话的机会,而不是直接一上来就下定义,做评价,然后宣判叶秋死刑。

这对叶秋不公平。

不仅如此。叶修还想到,这种态度,其实只会把叶秋在那条歪路上推得更远,叶修想到了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是父亲当年的绝对威压不光没有让他回到他要求的道路上来,反而干脆一走了之一样。当然他不认为自己跟叶秋的情况性质类似,一个是自由的人生选择,一个是极度违背道德底线的取向。在叶修看来,离家打游戏是他的有所为,不能跟亲人乱伦是他的有所不为。但是他依然不能用过于激烈的方式去处理叶秋的问题,他应该和叶秋站在一起,给他更加积极的力量,让他以更冷静平和的心态面对现实,考虑到更宽广的可能,而不是以冷眼、以指责,去贬低叶秋的人格,在他沉浸在某个很难拔脱的沼泽里时,还朝他头上狠狠地踩一脚。

当然他要把握好度,叶修想。他得把自己的立场坚持好,并且表达清楚,不要因为对叶秋态度改善,让叶秋觉得有一丝一毫他会对这件事松动的可能。

只有这一点不会变:绝不可能。

回想起那天的对话,叶修只觉得鸡同鸭讲,他坚持他的,叶秋坚持叶秋的,除去伤害到对方的一些词语,也许他们说的东西都没有走进对方心里去。

叶修觉得他们还是得谈一次,这次不吵架,他不会对叶秋再说任何难听的话,他把他的全部真实想法都摆出来,也让叶秋摆出他的。

如果他们都足够明智,那最后应该有达成共识的机会。


那晚叶修回来,给同事写邮件的时候顺便上了QQ,他本不是为了谁,单纯是收一下留言,但没想到叶秋给他发了一条,“平安到家”,是在他起飞之后不久。当时叶修感叹了一下这种时候他还知道自己在惦记什么,但还在气头上,就直接关了对话框,没有回复。过了几天,叶秋又给他发过一条,“妈妈完全好了,不要担心”,叶修也没回。

但他始终没有拉黑叶秋,没那个必要。

在他产生了“谈一谈”这个想法之后的第三天,叶秋又给他发了个消息:还生我气么,哥哥?

那几天正好是周末前后,叶秋的消息是在他周六打完比赛之后才发过来,可以推测出他是不想影响叶修比赛的心情。叶修之前没有立刻联系他,也是考虑到不想让这件事和比赛撞到一起。所以叶修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回了:不生气了,但是咱俩得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

叶秋回得也快: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现在买机票,周日一早过去。还是老地方,怎样?你放心,在你同意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叶秋那句话很多余,但叶修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补充这么一句,那次吵架让他们还是有了嫌隙,尽管看起来还能正常地说话,但也不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时一样心无杂念了。

叶修回过去:嗯,房间号和到酒店的时间提前发我。


第二天,叶修算着时间到了酒店,叶秋已经到了。这次离他们上次见面没隔多久,叶秋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争吵而显出憔悴或者失意的样子。他把叶修让进房里,给他倒了杯茶。两个人依然坐在上次来H市时的位置。

叶修喝了口水,把杯子握在手里:“我上次不应该对你那个态度。”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叶秋能听出来,跟上一回他刻意压抑着情绪的平静是完全两个状态。今天见到的叶修是他熟悉的哥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他本能地感觉安心的哥哥。叶秋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他不是来跟叶修谈判的,他是来跟他交流的。叶秋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叶修还是那个情况,那他首先要做的不是说出他的想法,而是把叶修的心情引导到比较平稳的状态上。他在心里笑了笑,他真是太低估叶修也太高估自己了,叶修是谁。他不可能在这些方面比叶修更理智、更成熟。叶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决定把谈话的主导权放给叶修:“没关系,回去之后想了想,你这个反应是正常的。都在我考虑到的范围之内。”

“那今天这次呢,在你考虑范围之内么?”叶修说。其实谈话的气氛是双向的,不仅仅是叶秋一个人感觉到了轻松。他想,有多久他们没有用这种心情聊天了啊,一直都是各怀心思,旁敲侧击。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感觉太舒服了。但也不是早该这样,也是逼到没办法了。

叶秋摇头:“我只是觉得咱俩得谈一次,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一直以为可能是很多年后,怪我,我那天不该那样,跟被魔鬼附体了似的。”

“但你也清楚,我真介意的主要不是那件事。”叶修说:“叶秋,今天叫你过来,我不会再那么对你,我为那天说的话跟你道歉。这次只是想听你说说你的想法,再跟你聊聊我的,咱俩一起商量。我不会对你有所保留,你有什么想法,也尽量都跟我说说,好吗?”

叶秋点点头,想答应一声,但是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发紧,于是赶紧低下头,喝了一口水。

“我这边的事情先不说,先聊聊你吧。我这就是纯疑惑,没有任何批评你的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咱俩这么多年都没在一块儿,为什么是我。”叶修说。

叶秋想了一会儿:“其实我从小就依恋你,这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也跟你说过,你看那时候,你上网吧我都陪着你,差不多二十四小时都跟你黏在一起,我觉得可能是延续了那时候的习惯,或者说有这个原因。”

叶修若有所思:“我倒是也想过这可能,但依恋是相互的,我也很怀念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跟你的关系,但这跟爱情的爱是两回事吧?”

“嗯,”叶秋说,“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些,可能就是个引子。但我不知道,你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这种异常的,我都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就特别自然,顺理成章这样下来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可能是在上大学前后,你回来拿我身份证那次之后慢慢变质的。”

叶修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会儿:“我记得那次咱俩还睡在一起,跟那有关吗?”糟糕,叶修突然回想起一个细节,因为他成年之后很少做这种事所以还记得:他那次主动摸了摸叶秋下面,虽然是为了开玩笑。叶修一刹那的血都凉了,难道他弟弟这种情况,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好在叶秋立刻解放了他的负疚心:“那个时候我就想跟你睡一块儿了,虽然没什么越界的想法。也是没敢有那种想法,毕竟那时还小,活得特别特别规矩。——所以还是在上大学之后吧,你经常回B市比赛,咱们见得多,感情也就慢慢没办法控制了。”

叶秋望着叶修,突然笑了笑:“你没必要特别纠结这个原因。我相信喜欢过你的人不止我一个,只是你从来没这方面的意思,就感觉不到而已,人家看你没意思,也不会来自讨没趣。就我认识的那学妹,从没见过你面,还经常为你疯狂投票什么的。这么说吧,叶修,我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很优秀,到了T大之后尤其是这样,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有一点点资格能跟你来做比较。不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而是有你这个人在,我就没办法喜欢别人。”

叶修摇摇头:“你把我美化得太厉害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没那么担心了。咱们假设一种情况,要是有天,有一个人,不管男女,比我更吸引你,你想象一下,这个时候你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会被对方迷上?是有可能的。爱情这个东西是有替代性的,那些小说里面写的,有些人会迷惑,但以你的智商应该不会。叶秋,你先别急着否定我,你好好想想。”

“那要是一直没有比你更吸引人的出来,我就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了,是么?”叶秋说。

“其实这样的人多得是,”叶修笑笑,“喜欢是什么?就是一个人愿意。你愿意喜欢我,你就看着我什么都好,你觉得没人能跟你哥哥比了。弟弟,这样,接下来两分钟你听我的,按照我的思路好好想一想,然后回答我。要是世界上没叶修这个人,或者你并没有喜欢上这个人,咱俩的感情很淡,你有没有可能真爱上谁?”

叶秋点头:“有可能。”

“要是你真爱上一个人,我再出现在你身边,或者咱俩来往更密切一些,你有没有可能依然爱着对方,不会对我移情别恋?”

这下叶秋想了一会儿,依然点头:“有可能。而且基本上是一定的。”

叶修舒心地松了口气:“没错,那就是你另一种愿意的状态。我这话不一定对,你可以反驳我,咱俩就是讨论一下。我觉得你现在陷到你的执念里面去了,世界上有无数合理的情况,你只认为现在这一种情况是对的。你觉得没人能跟我比,因为你根本就没比过。你不肯给你自己机会,你根本就不愿意往这件事之外的其他可能性上看一看。你觉得呢。”

叶秋抱起手臂,望向叶修身后的墙:“叶修,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你说。”叶修点头。

“虽然你很爱我,但我爱自己的程度肯定比你爱我的程度要深得多,正常人都是这样,就是现在我也是这样。没有人,包括你跟爸妈在内,比我自己更重视我的健康,前途,命运,这一类的东西。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别把我当成一个不顾一切的傻X,我的理智是足够的。然后是这样。其实我从小就不少人追,比你可能还要多,也不是没有跟人接触过。包括上大学之后,见过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太多了,你刚刚说,有喜欢的吗?有。有我当成可能性来考虑的吗?有,不止一个。”

叶秋淡淡地说:“我从大一开始,意识到对你可能有点什么之后,就一直很注意去克制这方面的感情,想努力变得正常。你说我不愿意看看其他可能性,你太冤枉我了,哥。这些可能性我都快尝试吐了。包括在一年之前,就是你见到王珏之后,我差不多都快开始追一个女孩儿了,她特别聪明,漂亮,特别灵的一个人,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吗?你还记得你给我发过一张照片,我问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么?其实看到那张照片我差点疯了,我已经那么久都没跟你联系,我以为都快把你忘了,但一看到那张照片我就疯了。那次还是误解,要是真的怎么办?我至今没敢再想。”

叶秋说得很平静,叶修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被一个人这么喜欢,不可能不有所感触,叶秋的语气有时候会让叶修暗自震惊,甚至心疼不已,但更加明显的却是愈发深重的恐惧和破灭感。叶修本来想着万事万物都有源头,他可以陪着叶秋去找这个源头,把他的心结解了,从根上给他治好;但是他既找不到源头,又被叶秋一点点地掐灭着他努力解决的可能性。

如果叶秋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一切都简单。

但现在不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是最可怕的,叶秋比他还冷静和理智,他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却仍然坚定地朝这个方向走下去。

这不是想不开了才去做,这是想开了才去做。这就完了,什么都拉不回来了。

“你知道我的专业跟医学有关,虽然只是沾边,但也了解一些皮毛,”叶秋没有察觉叶修的想法,接着说下去,“我给你打个比方,是这么一种情况。治疗肿瘤的时候,经常采取化疗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就是用药物杀死肿瘤细胞,但人体也会受到很大伤害,有很强的的副作用。但是许多肿瘤细胞会在这个过程中产生耐药性,很多时候,这种耐药性等于是被化疗的药物培养出来的,根本没办法预测和避免,化疗的效果就会因此受到影响,甚至会失败。其实不单单是肿瘤,很多东西都是这样。”

叶秋耸耸肩:“这些年来,我反复挣扎过很多次,就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来有多少次,最开始的意志有多坚决。每一次都以为自己能做到,能不再去在乎你,能喜欢上谁,就算喜欢不了,也可以做到不去介意感情上的东西。结果呢?我打了自己多少次脸,现在都懒得数了。但就跟我举的这个例子一样,每一次失败之后,之前做过的努力就不再有效,就没办法再从这种努力中得到改善,每一次失败的结果就是更加巩固我对你的喜欢。叶修,这么说吧,你觉得我应该给自己一点别的可能性,那你换位思考一下,你应不应该给自己一点可能性,考虑别喜欢荣耀了,试着想想上学之类的事情?”

叶修的胃里绞了一下又一下。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听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坦然叙述自己的赴死之路,尽管无可避免地带着痛心,却依然为对方的勇气所震慑。叶秋为什么会喜欢他,他依然不知道,但也不重要了。他早就知道叶秋这份感情的真实,却到这时候才明白那背后的沉重、苦痛和决绝。

他很心疼叶秋。

但心疼是没办法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


叶修摇头:“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

“是的,”叶秋居然承认,“性质不一样,但感情的深厚程度应该近似。我都不知道哪个更深一点。”

叶修想了想,同意了这点。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叶秋突然舒了口气:“叶修,跟你说出来这些,我舒服好多。如果我们不谈这一次,也许我就把它带去英国再带回来,不知道要把它藏上多少年,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你说。”

叶修望着他:“现在你说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叶秋朝后面仰过去,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就算是以后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扯淡了,你将来好得很。”叶修喝了口水,突然问:“那你现在说出这些事情来,有没有一种,其实不去实现也可以的感觉?因为很多时候,打个比方,你的这个执念已经被我看到了,可以安慰它的在天之灵了,它就能自己投胎去了?”

叶秋猛地坐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有这种想法?我说出这些事情来,难道你没有一点感动到?难道不是你应该觉得,我弟弟这么苦,身为哥哥应该尊重他的意志和选择才对?”

叶修望着叶秋:“你应该不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跟我说这些的吧?”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目的,但是我一点儿目的性都没带。我是怎么样的,就怎么跟你说。”

叶修很平静:“我只是跟你讨论一种可能,不是为了刻意引导你。这是我自己想的一些假设,我也是怎么想怎么说,不让我说出来,我才更憋屈。”

叶秋点头:“我相信你。”

“叶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很伤人,你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叶修说:“我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今天绝对不会再指责你,但你的立场我已经了解到了,现在我想说说我的。你不想听也可以,哥哥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吧,”叶秋坐直身体,望向叶秋,“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就算是指责我也接受。哥哥,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我最怕你不理我。”

叶修突如其来地心软了一下,按照常理,这时候他应该回应叶秋一个承诺,“放心,我永远不会不理你”,但是他没有。这天他跟叶秋的状态都很好,两个人都冷静,理智,没有被情绪左右头脑,无论是负面的还是正面的。叶修也不会因为这一时的感动就不去表达他的真实想法。


叶秋以诚实尊重了他,他也要以诚实报答回去。


“你受了不少苦,叶秋,”叶修说,“刚才听你说的时候,我很心疼你。说是想要代你受过有点夸张,但我确实很难受。但是我没办法为你做什么,我也不想安慰你,因为这些苦,不是命运、灾难或者其他没办法抵抗的外力作用,这些苦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不肯放弃它们。所以你只能自己去承担,我能理解你,但绝对不会支持,也不会帮忙。”

叶秋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嗯。”

“我们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你想把你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其实站在单纯为了你的角度上,我能说的也就刚才那些话,我能真按着你的脑袋去追求哪个姑娘,跟谁结婚吗?我没这个资格。作为你哥哥,我顶多也只能说到这里,表态表到这里。我的想法还是那些,不再重复了,你都知道。我想说说我自己。”叶修说。

“我那天说恶心,用词太严重了,我现在撤回,跟你道歉。但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是,永远无法接受。你对我的那些用心,我很感叹,但是如果问我,感动吗?没有。我很不舒服。这是我纯从自己出发的感受,我觉得还是应该说给你听听。我对这件事情的厌恶,根本没办法经过思考,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老爸背叛了老妈,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三番五次伤害她感情,你能接受吗?你不能。老爸没有直接伤害你,他依然很爱你这个儿子,但你会对他的行为感到厌恶,这些就是我们的本能。这两件事本质不一样,但就像你刚才说的,感情的程度是一样的。”

“这不一样,”叶秋说,“婚姻必然要求忠诚。”

“血缘必然要求不能乱伦,尤其是直系血亲和我们这种亲生的兄弟姐妹,”叶修说,“恐怕这比婚姻要求忠诚的历史还长些。”

叶秋的眼神难过至极。他能理解叶修的比喻,虽然并不恰当,但确实把他的感觉形容得很透彻,甚至让叶秋也能体会到。可是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叶修会对这件事排斥成这个样子,如果他的感情是真的,没有任何猥亵的心态和下流的谋划,为什么会遭到最爱的人这样的回应?

叶秋强忍心痛,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直接把想法告诉叶修:“叶修,我不明白。我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它应该被尊重。我就是喜欢了一个人这么简单,即使你是我哥哥,那又怎么样呢?你不是人吗?我不是人吗?一个人不能喜欢另一个人吗?我从来没想伤害过谁,我也没想过做出任何强迫你的事,我没想让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也不求别人能理解我,就这样你也不能接受吗?就这样你都会觉得不舒服?我连这点儿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吗?”

“嗯,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叶修点点头,“但采取行动就不一样了。你的喜欢只是喜欢那么简单吗?没要求任何结果?叶秋,你现在给我一句话,只要你承诺我咱俩一辈子都是这么单纯的兄弟关系,你以后再不对我表现出一点点过线的行为,而且你以后谈恋爱结婚都把这种感情压在最下面,一点儿不影响到你对你未来伴侣的爱,不影响到你的婚姻和家庭,那我立刻跟你道歉,我收回今天和那次对你说过的所有的话。”

“我做不到。”叶秋说。

“那我就只能这样下去,”叶修说,“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都需要考虑后果,别说你了,任何一种喜欢都不是喜欢本身那么简单,都会用语言、态度、行为的方式表现出来,只要求别人以对待纯感情的标准来对待它,有点不厚道吧?行为必然有影响,会产生后果,这是喜欢两个字就能概括的吗?”

“而且,”叶修继续说,“我觉得不舒服是一方面,可能就是因为我的道德底线在那里控制着,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一辈子都不会改。我永远不会对你产生这种心思,我也不会出轨,不会杀人犯法,你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会。有些人没这条线,就会去做,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在这个问题上越界了。我也知道,而且我非常确定,我不会越界,绝对不会。所以叶秋,这问题在你那里能不能解决另说,在我这里绝对没可能。”

叶修望着叶秋,朝他微微倾身,盯着他的眼睛:“叶秋,你是我弟弟,我非常疼爱你,重视你,我觉得你很厉害,全世界最厉害。但是我对你一点儿这种感情和冲动都没有,我哪怕抱着显示器过一辈子,也不会想跟你过一辈子。其实自从发现你有这种想法之后,跟你在一起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你走的不光是歧路,而且是死路,不可能有结果,明白么?”

叶修说完,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说得又有点狠,但这是实话。他不说出这些来,没办法对抗叶秋的感情,而且既然都聊了,不如就聊开了。以叶秋的聪明劲儿不可能领会不到,任何事情除了“目的”之外,还存在着一个“可行性”,一厢情愿终究是一厢情愿而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抵得过“我愿意”,也没有什么抵得过“我不愿意”。于是叶修又释然,他观察着叶秋的表情,虽然依旧难免纠结和心酸,但心里也觉得,话说到这份上,应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叶秋表完态,他也表完态,结果就是这样,总有一方会妥协,反正不会是他。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这样了,叶秋。你要是能接受我说的话,早点想通然后放弃,那样自然最好。要是接受不了我说的,还是困在这种感情里面出不来,那我也没办法——听上去挺无情的,是吧?但就是没办法了。路是自己选的。我说完了。”叶修说。


叶秋的表情从刚刚起就不太好看,那是一种极力忍耐的难过。叶修有些于心不忍,他想站起来拍拍叶秋肩膀,又觉得这个敏感时期,还是算了。他望着叶秋,叶秋也望着他,兄弟二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叶秋突然开口:“我明白了,哥。”

叶修松了口气:“嗯。乖点,你这么聪明,想通其实很容易。”

叶秋笑了笑。但不知为什么,叶修总觉得他的表情没那么简单,不是准备放下的那种释然,也不是单纯对于伤心的压抑。叶秋站起身,拿了茶壶过来,给他俩的杯子续上水:“嗯,不管怎样,我还是挺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把什么都告诉我。叶修,你的态度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摇摇头,笑道:“我都不记得咱俩有多久没这么聊天了,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哪怕意见不一致,也比什么都舒服。你觉得呢?”

“当然,”叶修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有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只是我有几个问题还不明白。”叶秋坐回他对面。

“你说。”叶修朝他点点头。

“那我就说了。”叶秋望着他,笑了笑,让叶修意外地,那笑容里面竟然带了一点让他很陌生的不以为然感:“有几个点始终想不通。你刚刚跟我说,发现我喜欢你之后,跟我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这话让我很伤心,叶修——不过你又立刻说,有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你不觉得这两句都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么?”

叶修怔了怔,刚想开口辩解,就被叶秋阻止了:“听我说完。我毕竟是学理的,比较注重一个人说话的前后逻辑性,是不是自相矛盾。第二个问题,还记得上次分开之前你跟我说什么吗?你说我想法改变之前,你不会再见我。你还用了一个挺重的词儿给你背书,我记得很清楚,叫——言出必行。”

叶秋抱起手臂,笑笑地看着叶修:“那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谁?你就是这么言出必行的。”

“听我说完,”叶秋再次用目光阻止叶修,“第三个问题。你记得你发誓言出必行之后是怎么说的吗?我提到你过去说过的一些话,你立刻打断我,说你反悔了。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叶修,你就没想过这两个词连一块儿,也不太合适吗?”

“我就不仔细叙述第四个问题了,”叶秋悠悠地说,“比如说,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他怎么爱我都很正常,我永远都是他最亲密,最重要的人,他永远都不可能爱别人超过爱我,转头就说他反悔了,他宁可跟显示器过一辈子也不要跟我在一起。我自己说起来都替你丢人,像是翻旧账一样,但我确实也从没有想到过,那时候你这么真诚地说这些话,一年多了,我一个字都不敢忘掉,你轻飘飘一句反悔就打发了。你当时怎么说的,自己也忘了吧?”

叶秋站起身,走到叶修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话都是你说的,规矩都是你定的,你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其实都是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你想这么说就这么说,想那么说就那么说,怎么都是你对,你永远有道理。叶修,你觉得你的话对我来说还有可信度吗?”

叶秋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你今天说的关于你自己的那些话,对不起,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修的心火一下子就起来了。他不明白叶秋还想怎么样,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态度表得这么明确,他还在这里纠缠这些用词,到底是想干嘛。叶秋可能是想让他愧疚,或者反省自己,但是还有这个必要吗?还是他觉得被这样质疑一番,自己就能违背本性地改变心意?

叶修勉强压了压突然涌上心头的烦躁感,望向叶秋:“有意思吗?”

叶秋笑了:“有意思。”

“纠缠这些细节不放,我看不上你这种做法。”叶修说。

“叶修,”叶秋非常平静地说,“你被我戳中痛处了。”

“劳驾你告诉我,我的痛处是什么。”叶修说。

“你的痛处就是你爱我,你很爱我,你其实从没有忘记过这点。但我的想法让你太惊讶,你一时没办法接受,所以你宁可装得冷漠些,把我推远点,因为你知道从我这里你打消不了我的念头,所以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我当然很爱我弟弟,”叶修笑,“但是我非常不喜欢那个对我有想法的男人。”

“是吗?可惜这两个是同一个人,”叶秋步步紧逼,“挺痛苦的,对吧?但没办法,这两个人永远都分不开了。要么你就两个一起接受,要么你就两个一起放弃。但是你有办法放弃吗,叶修?你没办法。”

“那可不一定。”叶修说。

“不,你一定不会放弃,”叶秋说,“要是你真的没一点可能的话,我早就死心了,哥哥。我有直觉,什么是死路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你来教我。但是为什么我越来越坚定,就是因为你。你问我你给了我什么暗示让我这么想,其实根本不是暗示,是感觉,就是你给我的感觉。你说你觉得这事儿恶心,让你不舒服,错。一个人真恶心一个东西是什么样子?避之不及,你还能用脑子思考就说明你没那么讨厌,你把我叫过来,跟我谈心,想要把我拉回正道上来,说明什么?说明你爱我的程度远超过这点恶心感,而且就算知道我喜欢你,你还是能这么推心置腹地跟我聊天,你真的觉得厌恶吗,叶修?你早就适应了。这些东西就是你的借口而已,你一直在用理智思考,你就是觉得我应该怎样,你应该怎样,正常人都是什么样子,为了让我回归正常,你得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我。”

他盯着叶修:“其实那条线对你来说真那么重要吗?你根本不是这种人。你不是被规矩钉死的人,只是懒得去付出这么多成本而已,我再问你一句,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没打算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妨碍到谁了?你回答不出来我这个问题的,因为你知道你的否定根本就站不住脚!你真的不喜欢我,永远都不会喜欢我么?叶修,你真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谈过恋爱,没喜欢上任何人?因为你不需要!因为已经有一个人足够爱你,你也足够爱那个人,你在感情上根本就没有过任何缺憾!”

叶秋一口气说完,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却突然又笑了:“其实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你不想承认的话绝对不会承认的。这种问题辩论不出来结果,叶修,我的想法不会变,我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而且明说了吧,你说得对,我必然会付诸行动,这辈子我不可能跟你之外的人在一起,谁反对都没用,包括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

他皱皱眉头:“你别就这个问题跟我谈了,咱俩之间,我是意志力更强的那个。”


叶秋把这些话说出口时,并没有预料叶修的反应。叶修的拒绝其实刺伤了他,他没想伤害回去,但是他必然要捍卫自己的感情。

他不指望这个毫不体贴的表白会打动叶修,可是他不能让叶修永远停留在他自己的舒适区域里。

人跟人相处,如果不能合作共赢,那就只能互相掠夺。

叶修不给他,他就自己来抢。


——但是叶秋始料未及的是,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这天第一次,也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叶修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难过”的表情。

那种表情永远都无法被解读错误,因为叶修的嘴唇在微微发颤,而他的眼睛红了。他紧闭着嘴唇,直直地望着叶秋。他的目光叶秋一眼都不敢多看,跟叶修对视的那一眼,他只觉得心都要被刺穿。叶秋从来没有见过叶修这个样子,即使如此,他还是平静的,克制的,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终究无法被平息的部分就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流露出来。

叶秋看到过叶修不少带有情绪的模样,尽管这在叶修身上也很不常见。生气的,失望的,愤怒的,看似镇定实则暗流涌动的,但他从没有见到叶修表现出来这么真切的难过。叶修的难过很少,也总是无声,经常在被他察觉之前就消失掉。

所以叶秋从不知道哥哥的这种情绪之于他的效果,他从不知道他跟叶修半天的交谈,无数或真诚或激烈的言辞煽动起的斗志和决意,能被叶修这么简单的一种神情就彻底击垮。

为什么叶修会感到难过,叶秋无暇去想,他甚至连自责的余地都没有。他只有一点点最直接的本能反应。

他让叶修伤心了。

他错了。

紧接着,叶秋的胃一阵紧似一阵地抽痛起来。


其实叶秋说话的时候,叶修并没有觉得被侮辱或者被扭曲,还到不了那份上。

只是叶秋每说出口一句话,叶修的失望就更深一层。直到失望终于累积成绝望。于是叶修突然发现原来绝望也是有层次感的,叶秋继续说下去,他就沉默地继续听下去,放任那种绝望一层一层累积下来,终于变成了最后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万劫不复的决定。

既然永远无法都达成一致,既然即使用了这么理智的态度,他们也没办法改变对方。

那么,他跟叶秋可能真的要到这里为止了。叶修想。

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扭曲成了一团。叶修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声音,不知道从身体哪个地方传来,像是轻微的耳鸣,或者骨节错动的声音,抓不住了。接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热,叶修狠狠地握了握拳头,把即将暴露出来的任何情绪可能都压制了回去。然后他望向叶秋,目光很认真,很专注。

他要把弟弟好好地再看一次。

然后叶修俯下身,把脸埋在手掌里,不过他没有哭,此时的情绪离哭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他只是用力地搓了搓眼睛和颧骨,然后是鼻梁,下巴。再次抬起头时,情绪和语调已经都非常稳定了:“叶秋,你说得很对,要么我两个一起接受,要么我两个一起放弃。”

叶秋用一种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的目光看着他,但是这种眼神已经在叶修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我跟你一起长大,我虽然是你哥哥,但是从小时候起,都是你在听我的话,你在照顾我。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别的兄弟姐妹会比我们感情更好,我始终相信这一点。身为哥哥,我不是很称职,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包容我。”

叶秋的眼圈也红了。

叶修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我离家出走,是相当自私的行为,为什么这么多年总是这么任性,因为有你在。你是我见过的最靠谱的人,你在爸妈身边,我就永远不担心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

“别说了,”叶秋强忍着说,“哥哥,我错了。”

难过是次要的。

叶修的意思叶秋怎么听不出来。

他是在道别。

“你从小到大的成长,基本都是靠你自己,我没有帮过你什么,在你最关键的那几年也没给过你陪伴。我这几年跟爸妈关系不好,一直是你在帮忙维护。现在他们慢慢老了,也都是你在照顾。父亲的事业,家里的责任,从那时候起就直接交到了你身上,我在追求我喜欢的东西,而你,因为我的缘故,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愿意的,”叶秋心里一阵痛过一阵,“你别说了,我绝对不会答应你。”

“叶秋,”叶修非常温柔地看着他,“这么多年都是你在付出,让我觉得理所当然,我要向你道谢,而且我没办法报答你,我可能要欠你一辈子。可能等将来我退役了,我会多陪陪爸妈,尽量补偿这些年亏欠他们的。你做什么决定,也许有你的苦衷,也许你已经考虑过爸爸妈妈这里怎么应付,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永远没办法过去的坎儿。”

“我让他们失望得够多,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伤害,对我来说,除了打荣耀之外,这是我人生里剩下的最重要的事。我不要求你,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就没有任何资格再要求你了。”叶修笑了笑:“我想说的已经差不多,等你也说完,咱俩的关系就到这里了。你过去是我的弟弟,这个关系一直在,到我们今天说完话之前,都会一直在。但是之后,就没有了。你是我弟弟也好,你喜欢我也好,我都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从这之后开始,世界上没有叶秋这个人。当然,我希望你一直健健康康的,我也会,因为我们不能让爸妈伤心,对吧?好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叶秋早就把眼睛挡在手心里。他颤抖了很久,才吸了吸鼻子。叶修站起身,递给他纸巾盒,叶秋抽了几张,从眼睛到鼻子都擦了擦,才抬起头,红着眼睛望向叶修:“对不起。我错了,哥哥。我后悔了,我认输了。我会改正这一点,咱俩还像之前一样,行吗?”

叶修拍拍他肩膀,坐回叶秋对面,表情非常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要挟你,让你做选择的。它已经是个决定了,来不及了,叶秋。有些东西没办法反悔,今天我说的话,如果因为你的妥协反悔了,很可能过几年它就会几十倍地伤在爸爸妈妈身上。我们都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现在我们为了它负责,就是为了将来不用为更严重的后果负责。别想了,只有这一点,不可能。”

叶修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现在提出来吧,我也许能满足你。你想要我抱抱你,或者亲亲你,都可以。我没有那么无私,我不单是为了补偿你,只是我觉得我也得付出点代价,万一我以后心软的时候,想到为了这个决定做出过这么恶心的事,就不会再轻易地打破它了。”

叶秋又抽了几张纸巾,把脸埋进去,微微地抖了很久。

叶修耐心地等着他。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后,叶秋抬起头来。他的眼睛还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叶修觉得他这样子可怜又可爱,但那也是非常淡薄的感受。总的来说,眼前这个男人即将跟他无关,哪怕现在还留最后一点尾声,也是即将散场的筵席,再掀不起一点点气氛了。

叶修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温和,这么有耐心。一段曾经无比珍重的关系即将死去的时候,这温柔是它应得的。

“我不想要那些,”叶秋瓮声瓮气地说,他又抽了张纸巾,拧了一下鼻子,说话才显得清晰通畅了点,“叶修,我想通了,这一次真的想通了。”

他起身,走到叶修身边,慢慢地蹲下来,把手放到叶修膝盖上。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隐忍地期待着叶修的接纳似的。叶修把手放在他手上,轻轻地握紧,给他一点鼓励。

“我向你道歉,我一直以来都太任性了,哥哥。”叶秋说着,喉咙又是一紧,叶修把身边的茶杯拿过来给他,叶秋接过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舒服一点。叶修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叶秋又把手放回叶修手上:“我一直觉得,只要我爱一个人,只要那些爱足够,只要对方也足够爱我,那就没有任何不能被理解和原谅的地方,没有任何困难解决不了,没有任何事情做不到。我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叶秋用力地吸了口气:“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做就能去做的,我要付出代价,我要考虑后果。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不会再有补救的机会了,所以不能去碰,永远都不能去碰。我之前不知道这一点,哥哥,我从来没有犯过真正的错误,这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逐渐平稳了下来,随着这些话被说出口,刚刚因为叶修那些话而伤心欲绝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一点。叶秋此时反而有一点因为骤然失去一切,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在乎的宁静感,他望着叶修的脸,像是想把这张五官酷肖自己而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面孔深深地、最后一次留在记忆中似的,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非常安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叶修,直到发现你刚刚在难过的时候,我才明白,如果你开心,也许我不能跟你一起开心,但是如果你难过,我会比你难过十倍。如果喜欢你这件事让你那么难过,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感到快乐,我会把它割掉,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过线的想法,我用我的前途和未来向你保证。”

叶秋站起身:“再过几个月我就出国,出国之后你就见不到我了,我也不会再联系你。也许我没办法做到一下子就不喜欢你,但是我会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这一次肯定能成功。我不会开空头支票,我的专业是两年毕业,如果两年之后我做不到的话,就继续在国外读书,如果博士毕业还是做不到的话,就继续在国外工作下去,除非真的能忘掉你,不在乎你,否则我绝对不会回来。”

叶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竟然笑了笑,那笑容很决绝,像是在做出一个异常坚定的承诺:“你不要当没有我这个弟弟,这太伤人了,叶修。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同意。但我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我不联系你,不见你,也不会通过爸妈来传话。但是你放心,我有一天肯定会回来,下次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会是你很久之前认识的叶秋,我会变得正常,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杂念。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你接受吗?”

叶修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他只是抬头望着叶秋,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叶修在叶秋的眼神里找到了诚实,而叶秋终于还是在叶修的目光里看到了他最盼望的那个东西,默许。然后叶修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叶秋没有送他,只是站在原地,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在把手放上门锁的一瞬间,叶修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低低的,但是他确信叶秋可以听到。

“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完,叶修拉开门,离开了。


第四赛季季后赛总决赛的决胜局,由霸图选手季冷操作的刺客以舍身一击的方式,成功刺杀了叶修操作的一叶之秋,由此最终使霸图赢下了这场比赛,以及季后赛的总冠军。对叶修而言,失落是必然的,但是说痛悔难过也不至于,输和赢都是比赛,这次输了下次再来,他面前的路还长着。总体而言,这些日子的比赛,尤其是最后这几场,叶修自己问心无愧,他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他和战队的准备都充分,甚至发挥得也不错。赛后的总结会议开完了就进入了夏休期,叶修花了几天把第四赛季的比赛做了一个大体的整理,然后就投入到新赛季的准备工作中去了。

第五赛季很快到来。

叶秋出国时叶修理所当然地没有去送,也没有人通知他。叶修只是在扒拉QQ好友栏时偶尔看到叶秋灰着的头像,心里淡淡地一揪,也就掠过去了。那天的对话,叶修并没有再去回想过,他没有精力,也没有这个必要。但是那时的感觉和心情却不可避免地留了下来,并因为记忆的尚未淡去,而在叶修心上关于“叶秋”的条目下完整地保存着,成为他心里一道无法忘记,无法抹除,因而久久地挥之不去的隐痛,而这隐痛在叶修看不见的地方逐日生长,渐渐变成了一块愈加纠缠复杂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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