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这章结尾有点狗血，但是不要过度发散

俩小孩不是第一次互换身份了，这是他们从童年起就偶尔会玩的一个游戏，或者说，耍的一个花招。

起因是让叶修刻骨铭心的一件事。那时候他俩连话都说不利索，叶母是医生，某年拿了两支疫苗回来给他们打。为了防止两个小孩哭闹抗议起来不好收拾，妈妈先把叶修拎到了客房里，关好门，折腾一番后给叶修打上了。接着又去备药，叶修大难不死，立刻蹿到俩人房间里去跟叶秋炫耀，叶秋也懂事，知道总逃不过这一劫，于是乖乖地走到客房，脱掉上衣，露出小胳膊，坐在床上。两个小孩都没有想到的是，妈妈默认了在自己房间的是叶秋，准备好第二支针剂之后，直接去了叶修所在的房间。

长大一点之后叶修回想这件事，觉得自己也傻，妈妈也糊涂，为什么给他接种就是打右胳膊，给叶秋就是打左胳膊？而他那时候不懂事到连点反抗意识都没有，直到针扎进来他才明白原来这一针不是给弟弟准备的。那之后又折腾了很久，妈妈满脸慌乱地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前前后后没少受罪，幸好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不把他成绩不好的责任算到这件事上去的话。

但是这之后叶修就懂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他跟叶秋互相冒充的次数不多，一般都带着明显的目的。有时候是两个人联合起来坑人，有时候是互坑。叶秋从小不爱吃瓜果蔬菜，叶修相反，尤其喜欢吃水果，妈妈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用叉子叉起来，喊：“叶修——！”

叶修就颠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乖乖张大嘴，啊一口把苹果咬进去，又颠颠地跑回屋里。

妈妈再叉起一块，喊：“叶秋——！”

少顷，叶秋也颠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像他哥哥一样乖乖张大嘴。妈妈正要把苹果塞进去，错眼一看，不对，小白牙上怎么还沾着苹果渣？叶秋连场都不用出，叶修当下就被按住抽了几下屁股。虽然逃避吃水果的并不是他，但谁叫妈妈顺手呢？

再长大一点，俩人上了学，坑害的对象连老师同学都波及到了。倒不是用它来作恶——反正一个人的债怎么也要一个人还，谁冒充对方干坏事都没好处，但是偶尔搞搞恶作剧，对他们还是有吸引力的。这点毛病在上初中后都没改，那时候叶秋的成绩已经比叶修好出一大截，偶尔会在哥哥面前得瑟，抱怨优等生压力大，上课时老师都有事没事用饱含慈爱的目光注视你之类。

“嘿，我就不信了，我怎么没觉得她注视过我？”叶修说，“要不换换，让我也感受一下如沐春风是什么感觉。”

叶秋觉得很刺激，立刻答应了。他成绩是好，但性格里总也有点跟他哥哥一样的小邪性，绝没有那么循规蹈矩。两个人交换了书包和作业，把头一天跟左邻右舍的对话稍微通了下气免得穿帮，就穿上校服上学去了——连校服都换了，明明是一样的换洗频率，一样的活动范围和内容，叶秋的就是要比叶修的干净整洁一点，不得不服。

他俩都在变声期，那点细微的差别在青春期巨变面前可以忽略不计，两节课下来没一个人发现。虽然平时俩人就黏在一起，但毕竟位置不同，要好的同学都不一样，叶秋惊讶于他哥哥在男孩子间的人缘，叶修也淡定地跟旁边的漂亮小女生装装样子，做出以中学生标准看起来各种优雅帅气的姿态。第三节课是数学，本来一切顺遂，结果老师讲卷子的时候突然就出了岔子。

起因是叶修的小基友给他传纸条。这在平时根本不是个事儿，后桌一捅叶修后背，叶修就反手一张，再后面几桌的男孩就能把一个小纸团精准地丢在叶修掌心里，一切都做得不动声色，中考监考老师来了都不会发现什么。纸团上无非写些很无聊的内容，中午吃什么，跟你说的那个游戏玩了吗，叶神求傍晚网吧带我装逼带我飞之类的。但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叶秋，后桌得了后面同志传来的信号，拿水性笔捅捅叶秋后背，结果纯良的叶秋以为是后面嫌他的椅子太靠后了，于是自觉地往前拉了拉椅子。

后桌一看，我靠行啊？这是不想搭理我了？

但是这种类似的小脾气在叶修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后桌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又用笔捅了捅叶秋的后背，叶秋心想我的胸都快贴着书桌了！正确的坐姿都没有了！你还嫌我占地方？

他忍气吞声，又往前拉了拉椅子。

后桌这下确定了，得，叶神真生我气了。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个信号传递给了后面的小伙伴，我搞不定了，你们来吧。

真正要传话的那位就开始直接向叶修空投小纸团。他当然是趁着老师低头讲卷子的间隙，但这样做太冒险了，老师什么眼神？眼角的余光就可以捕捉到教室里发生的一切。男孩丢到第三个纸团的时候，叶秋终于察觉到敲击自己后背的东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可好，老师直接发话了：“叶修，站起来。”

叶修一个激灵，他以惊人的反应能力压抑住了自己起身的冲动，跟全班同学一起把视线投向弟弟。叶秋这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茫然地看向老师。

老师很迂回，也很给叶修面子：“第28题，讲一下你的做法。”

叶秋乖乖低头，就看到自己哥哥的试卷上完全空白着，旁边是大大的红叉。他记得这道题，难得让他印象深刻，以叶修的智商根本不可能做出来。虽然只是月考的试卷，但他们学校出题一向难，这道题在课纲之外，是高中奥数的水平，叶秋自己当时都是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解出来。叶秋就知道老师绝不是为了问他要答案，而只是惩罚“叶修”的不专心而已，于是也很痛快地扮演了叶修，嗫嗫喏喏，一脸羞愧：“老师我……我不会。”他的演技了得，还知道声音渐变一下，尾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不会就专心听讲。”老师果然不死缠烂打，和蔼又无奈地看了叶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走神的并不是自己，被老师看那一眼的时候，叶秋还是觉得心里像是被蛰了一下似的，优等生的本能吧。他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坐下，还在揉着发烫的脸颊，就听老师在讲台上说：“这道题其实超纲了，你们做不出来，不是你们的问题。咱们班也只有一个同学做对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笑着，欣慰地看向坐在教室前几排的某个人：“叶秋。”

叶修立刻坐直身体，一脸得意地接受起同学们欣羡崇拜的注视。坐在后面的叶秋无声呐喊，哥，不是这样的！这个时候我应该淡定含蓄地微笑才对！

老师也继续笑：“叶秋，你上来给大家讲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叶修的得意立刻僵在脸上。他带着一种踩到屎的表情，无言站起身来。

他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傍晚在小火锅店填了点东西，晚饭还是吃得一点不少。吃完饭，等父亲回来，叶秋去书房跟父亲换了接下来一个月玩电脑的权利，匆匆冲了个澡，就回到两个人的房间。叶修已经洗好澡了，正在笔走龙蛇地抄英语课文。他和叶秋从小就被逼着上英语早教班，字写得确实不难看，比他的汉字要漂亮得多。

“换好了？”叶修小声问他。对于爸爸，他始终有点怵头，他在家的时候叶修连高声都不敢出，生怕他老人家一不高兴又把他训一顿，也尽量减少跟爸爸的接触，免得他又问起成绩，再引发什么灾难性的后果。

“换好了。”叶秋从容得多，“从今晚开始，连续一个月。一会儿你就可以过去了。”

叶修吐了吐舌头：“老爸在我才不敢过去呢。明天吧。”

“他不在书房，在客厅看电视呢。你一会儿跟他打个招呼就行，就说爸，那我去玩了，要查点资料。”

“我去你不是吧？”叶修小声惊呼，“这你还要装好学生啊？查资料？这不是你用自己的绩点换的么，还不能堂堂正正玩游戏啊？”

“你懂什么，我在老爸心里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叶秋一脸“你不了解我这种水平的人生”的表情，“再说了，直说玩游戏，老爸分分钟发现是你冒充的。你记得关好书房的门，别戴耳机，听到他脚步声立刻切到学习资料的网页啊！”

“用你说。”叶修的对敌斗争经验也很丰富了。他跟叶秋互换了睡衣，两兄弟对望着，叶秋伸出手，给叶修拨拉着头发：“发型不太像，刘海得分开一点。你平时没事也自己梳梳啊。”

为了更好地区别这对没事就相互COS的双胞胎，其实妈妈也做出过很多努力：买不一样款式的衣服鞋子，给儿子留不一样的发型之类的。叶秋性格端正听话，平时的发型是近似于偏分的那种，梳得比较整齐，叶修的头发则是跟他的性格一样，散漫随便，刘海胡乱搭在眼睛上方。但是刚洗完澡的话，两个孩子的头发都是柔顺又散乱的，这个时候想要整理成对方的样子，并不困难。叶秋循着记忆中的印象，用梳子把叶修的头发分开，给他梳了梳。叶修则是伸手揉乱了叶秋的头发，用手指粗粗划拉了几下，说：“你觉不觉得你留这个发型更好看点？”

“哪个发型啊？”叶秋听到叶修这么说，就跑去衣柜前面照镜子。

叶修站在他身后，镜子里的叶修指指自己：“我平常的发型。”

叶秋看着镜子，犹豫了一会儿：“算了，还是留我那个吧，习惯了。”

叶秋的那个发型其实很挑人，气质一定要精神端正，不能有半点奸邪之气，不然会立刻显得像个二流子。后来叶修离家出走，接触了荣耀，进了职业圈，认识了很多人，在发型这个问题上唯一让他有印象的也只有蓝雨的喻文州，也留着类似的偏分。叶修总是隐隐觉得喻文州在某些领域和叶秋是有点相似的，温和，聪明，有教养，懂事——最重要的，把这些优秀品质发挥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他对喻文州的态度也总有点对待自己弟弟的意思：一样的欺负起来毫不客气。不过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把联盟的所有选手都当自己的弟弟。

他跟蓝雨的两位王牌关系都不错，偶尔也会私下里聚聚，聊些与荣耀有关或者无关的话题。有一年全明星之后，他跟喻文州、黄少天，还有微草的王杰希在一块吃夜宵，几个人聊得很尽兴。 王杰希跟黄少天抢着结账去了，叶修把醪糟小圆子当饭后甜点灌了半碗下肚，手支在桌上，观察了喻文州一会儿，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发型会更好看点？”

喻文州笑了，说：“什么发型啊？”

叶修指指自己：“我这样的发型。”

喻文州安静地看着他，说：“你神经病。”

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随便开开玩笑的地步，喻文州在他面前也不像在媒体粉丝面前一样端着，该笑该骂毫不客气。他本意是想将叶修一军，等叶修嘲讽回来，他就可以继续反击下去；但是叶修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不再接话，闷头吃起了剩下的半碗小汤圆。

叶修想， 快过年了，他该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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