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从本章起开始修文

在真正认识叶秋之前，喻文州对叶秋已经很熟悉。那时嘉世和叶秋是所有人都要打倒的目标，在正式进入职业圈时，喻文州已经单方面研究了叶秋接近三年的时间。

然而，常规赛里，他第一次带领着蓝雨去H市和嘉世打比赛的时候，比赛前他并没有见到叶秋本人，赛前握手他也不在。喻文州知道这是叶秋一贯的风格，几年来不但没有记者拍到过他的样子，就连没怎么跟他打过比赛的职业选手，也往往缺乏见到他的运气。喻文州对叶秋的个人形象并没有抱着像黄少天一样强烈的好奇心，客场队伍和嘉世的备战室是对门，比赛结束之后，等待记者会的时候，黄少天跑到门口朝着对面探头探脑，喻文州掏出了笔记本，把刚刚失利的比赛中的几个关键点写了下来。

他还没写完，蓝雨的负责人就进门，叫他们去参加记者会。他们出道已经有一段时间，面对记者早就不再怯场，何况这天的比赛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失利了，作为主力半数为新人的队伍，蓝雨的表现依然堪称精彩。记者会在一片和平气氛中结束之后，队友早就帮他们拿了行李，在回酒店的大巴车上等他们了。

喻文州一向心细，他翻点了下自己的背包，发现笔记本并不在里面。跟替自己拿包的队友确认了下，对方一片茫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备战室里面还有这么个东西。

“赶紧回去找啊，肯定还在的。”黄少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跟你一起。”

喻文州想了下，把单肩包背起来，说：“你不用跟我一起。领队估计过会儿就来了，要是到时候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走，我找到后打车回去。”他怕万一备战室已经锁了，需要再联系嘉世的人开门去拿的话，队友们会等太久。黄少天没什么异议，在大巴靠门的位子上窝下了。

走廊里的灯果然已经黑了一半，不过尽头还有保洁阿姨打扫的声音，喻文州走到客队的备战室，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门开了条缝，里面还有灯光。他推门进去，稍微吃了一惊——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笔记本，它翻开着，被拿在一个人的手上。

喻文州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穿着嘉世的队服。

那人垂着眼睛，专心地看着他写的东西。听到他推门进来的声音，才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然后目光又回到本子上，还翻了一页。

喻文州走过去，礼貌地说：“你好，这是我的。”

一丝轻微的不快迅速掠过喻文州的脑海。里面并没有记多少私人的东西，但又可以说，涉及到叶秋的研究，又全部是喻文州最私人的东西。倒没有什么技术保密的内容，但随随便便就翻看别人的笔记，实在是不礼貌。

那人抬起头，又看了喻文州一眼。这一眼看得认真，但也就是普通的注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面。喻文州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这双好看的眼睛对着他弯起来，那人笑了。

“你的？”那人懒洋洋地说，“怎么证明啊？你叫它它答应你么？”

喻文州没料想到对方会这么无耻，但是他脑子转得也快，立刻反问道：“不好意思，没这功能。你叫它它会答应你？”

那人迅速翻到了他本子的开头，把本子转过来对着他：“没错！这就是我的，你看，这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

喻文州松了口气，说：“叶秋。”

看到对方穿着嘉世队服时，他的确有一瞬间有这样的猜测。但这个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偷窥他笔记的神态又太从容，确实很难和刚刚赛场上那个强悍凶猛的斗神联系起来。

叶秋点点头，把他的本子合上。他依然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喻文州：“我知道你，你就是蓝雨的那个小怪胎。”

喻文州笑了：“这外号不好听。”

那丝不快早就烟消云散，尽管叶秋偷偷翻他的笔记依然是个事实。不，他并没有偷看，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看。但这是叶秋，这本笔记的主角，那么……喻文州没再深想下去。他觉得有点尴尬，也有点开心。

“抱歉，我的本意是夸奖。”叶秋一点歉意也听不出来地说，“别谦虚，在你出道之前手速已经闻名整个联盟啦。”他说着，朝喻文州晃了晃手里的本子，“我能不能把它看完？”

喻文州走过去，在叶秋身边坐下来。“看了要跟我说读后感的。”

“这么巧，我也有这个打算。”叶秋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喻文州点头。

“有一些地方分析得还是有问题。你看这一场，”叶秋翻了几页，“这一场其他地方都看得很到位，但这里的转折点不对。”他的指尖在纸面上轻快地弹了几下，朝着喻文州伸出手来：“有笔没有，我给你画出来。”

喻文州从背包里掏出笔来递给他，叶秋把本子摊开在腿上，朝喻文州的方向凑了凑，给他画了起来。

他没有跟喻文州说很久，一方面喻文州的笔记里只有不多的几处错误，另一方面，喻文州实在太聪明，有时甚至在叶秋刚刚提出“这里不对”的时候，他就已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以及正确的情况应该是什么样子。直到他们翻到了最后一页，刚刚结束的那场比赛，喻文州还没有写完的部分。

喻文州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叶秋，叶秋用笔杆敲敲他的头：“这个就不说了，全都给你分析明白了我还混什么，自己回去琢磨吧。”

他把笔和笔记本一起丢回喻文州手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感叹了一句：“蓝雨真是捡到宝贝了。”

喻文州从来没有把别人的评价太当回事过，但也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叶秋。喻文州一怔，才说：“前辈过奖。”

“我会努力”这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喻文州就听到叶秋就接着说，“不，你们那个黄少天的确厉害，对于时机的眼光太毒辣，手速也相当不错。”

他转过身来，笑微微地看着喻文州，喻文州明白自己是被调戏了，他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叶秋反而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说：“我看过你跟老魏比赛的那几场录像。”

这对喻文州而言不算意外，训练营中的学员打败了战队队长——而且还是三次，这份录像早就被好事者传到了网络上。喻文州静静地看着叶秋，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说你在训练营的时候，成绩一直是最末尾，各种考试也只是勉强能过。”叶秋边说边摸出了一包烟，朝喻文州示意一下，喻文州点头，表示不介意。叶秋点了烟，吸一口，烟雾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光看这个录像，也能看出来，你的确在操作上存在不小的缺陷，别说这个，就算是今天的比赛，你自己也能感受到吧？”

“嗯。”喻文州说，“这方面我一直在努力，不过进步的空间实在有限。”

叶秋点点头，这正是让他从那个对战水平并不高、但过程却十分有趣的视频里，注意到喻文州的地方。

一般人如果想要提升自己，往往会找出自己最大的短板，然后加以改正。但喻文州看起来并不这么想。他明明知道自己最要命的缺点在哪里，但他似乎并没有用过多精力去弥补这一点的打算，而是试图通过战术、通过设计、预判、计算等等更加走心的方式，从另外一条道路上取得胜利。他做到了。

他没有着意去改正自己的缺点，而是着意发挥了自己的长处。这种思考方式和心理素质，别说是身为一个成绩不好的训练营少年，就算是职业圈中的现役大神，叶秋默默地想，能够做到的也并不多吧？

喻文州等了一会儿，看叶秋说了一通他的缺点之后只是静静地抽着烟，再没了下文，于是开口：“然后呢？我还以为你是要夸奖我。”

在自己的思绪里走了一会儿神的叶秋被喻文州拉了出来。他又仔细地看了喻文州一眼，眼前这个人还是少年，却自然地有着一种从容的气质，即使是在跟他开玩笑似的要表扬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他随口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喻文州老老实实地说。

“也就是说，那时你十六岁。”叶秋说。有些问题他并没有问出口，但不代表他不会想到。跟那个视频一起流传开的，是喻文州堪称过分的手速，和在训练营中一贯的成绩，这样的孩子在训练营中会是什么状况，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着那些状况，叶秋大概也能想象到。

他在心里摇摇头，他从不吝于拉后辈一把，但这个喻文州不需要他拉。这晚上亲身接触过喻文州之后，叶秋知道，这个少年比他曾经以为的还要强大许多。他转过身，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找到了烟灰缸，把烟头按熄在里面：“我为什么要夸奖你，我是不会夸奖一个这么可怕的敌人的。”

喻文州愣了愣，一瞬间心跳得非常快。就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之内，他想叶秋可能会鼓励他，安慰他，同情他……他已经准备好了客套回去的话，但是他没想到叶秋会这么说。要消化掉这句话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在叶秋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他抬头看了看备战室里面的挂钟，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你们是住酒店吧？等下怎么回去？”

喻文州稍稍平复了下，表情平静地站起身来：“我打车回。”

叶秋点点头：“你已经成年了，我就不送了。”

喻文州失笑，他知道刚刚叶秋问他的年龄不是为了这个，却难免感叹一下对方用这理由用得这么顺手。他装好笔记本，跟着叶秋走出门去，顺便关上了房间的灯。这个时候他尚在发育，身高还差着对方一点，叶秋送他到了场馆的侧门，道别的时候，叶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手的时候，喻文州从他手指上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但混着一点点洗手液的清香，显得很干净，并不让人厌恶。

“你很聪明，也很厉害。”他听到叶秋说，“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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