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喻文州睡到早上六点半，自然醒。第一时间进入到他脑海的，是叶修昨晚的那个电话。

他划开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叶修号码的通话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多。

和叶修一起住过不少天，正常情况下叶修的睡眠时间一般是七个小时左右，很健康。现在他应该还在睡觉。喻文州起身，打开房间的饮水机，先去洗漱。

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叶修被一阵铃声叫醒。叶修睡得香甜，醒来得慢，那铃声执着而耐心的，一遍遍响在他耳边，把他从深度的沉睡中一点点的拉出来。叶修意识已经半醒了，还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从枕头下面摸出了还在响的物体，眯着一只眼睛寻觅到接听的绿色字块，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手机放在耳朵边，闭上眼睛试图继续再去抓一下梦的尾巴。

“叶修？”手机那边的人声音很轻。

这声呼唤对于重新渐渐陷入睡眠的叶修的神智来说过于遥远，远到让他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叶修只是本能的“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凝滞，然后就是轻微的呼吸声，叶修正在他的意识之海里撒着欢儿往黑甜的梦乡中狂奔，回笼觉最美，每一秒钟都宝贵。

但是有个声音拦截了他，像是一缕游离的气息缠上他魂魄的腰，让他寸步难行。这声音温和、舒缓，声调很轻，亲密又缠绵，每一声都是个问句，因而句尾上扬，像是一点点撩拨着他渐入沉眠的心魂：

“叶修？”

“…叶修？”

“……叶修？”

喻文州不介意多叫叶修一会儿，以最甜蜜的呼唤着爱人名字的语调。这是只有在叶修还没有清晰的意识时才能展露给他的待遇，一般来说，人在刚刚睡醒时的记忆是最浅淡最不牢靠的，当叶修被他唤醒，投身于这个渐渐忙碌起来的白天，他会彻底不记得这个早晨，曾经有什么样的一个声音，温柔爱抚过他的耳膜。

又叫了四五声，以至于喻文州后来不得不带上“叶修，起床啦”这样更丰富的内涵时，叶修才又突然惊醒一般的嗯了一声，然后沉默几秒钟，问了一声：“文州？”声音已经清醒了大半。

喻文州愉快的笑起来，礼貌的说：“早上好。”

叶修抓抓头发坐起来，一手还拿着手机，除了完全遗忘了他是怎么被叫醒的过程之外，他记忆恢复得很快，瞬间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打完的电话。叶修往床头靠了靠，看了老魏的床一眼，床单上鼓起一个潦草的大包。叶修放轻声：“醒了。说吧，什么问题？”

“你不先去洗漱吗？我听你还有点困的样子。”喻文州说，声音里有微微笑意。

“嗯，先去洗漱。一会儿我打给你。”叶修迅速的接纳了喻文州的建议。

同居一段时日，他们早就清楚彼此的生活习惯——这样说有点偏颇，其实叶修很少去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知道喻文州一些特别明显的好恶，比如不吃什么菜、喜欢喝咖啡之类。但喻文州会注意到更多的细节，然后去调整他们的生活步调，或者去配合叶修的习惯，从而让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格外的和谐。哪怕他们已经不在一起，喻文州在生活上对于叶修的了解，依然是无微不至，并且无比准确的。

洗漱完毕的叶修差不多进入了一天中最好的状态，他神清气爽，穿好衣服，一边下楼去餐厅那边，一边给喻文州拨过去电话。喻文州好久没咨询他，叶修也就说得多了点，但是也没什么特别意外的真知灼见，都是他们能看出来的东西，只是喻文州找他确认一下几个判断而已。电话打了十来分钟，叶修已经走到餐厅，直接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一手拿了盘子开始取餐。他们没多久就结束了交谈，喻文州跟叶修道了谢，又叮嘱他一句：“辛苦了，一大早就麻烦你，记得一定吃早餐啊。”

叶修这时候已经把盘子放在了方锐身边的桌子上，嗯了一声，喻文州和他简单道别，挂掉了电话。叶修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下刚刚结束的通话，想了几秒钟。

方锐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手机的？”

“你记我一个号，以后在外面的时候有事可以联系，不过尽量不要打，因为我基本不开机。”叶修懒得解释，简单回答他。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喻文州最后一句话上面。

要是换了平时，谁对叶修说，这句话都只是一个礼貌用语。但是只有喻文州有这种本事和资格，能把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渲染出双重的氛围，它像是最俗气不过的客套，也像是最热忱妥帖的关怀。

叶修不想在喻文州身上过度解读什么，他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放在喻文州身上的心思。无论如何，这让叶修很受用就是，但他关掉手机，就再也不会去想它，转而把注意力投入到和方锐的聊天中来。

“不是苏黎世那个号了啊？我没带手机，回头你QQ发我吧。”方锐说。

方锐不说，叶修还忘了自己有另外一只手机，不过也不是他的，是他带队参加世邀赛前管叶秋借的，号都是弟弟给弄的，参加完比赛就完璧归赵了。叶修才想到应该把这个号码也给爸妈弟弟留一份，万一出点什么事时至少有个紧急联系方式。

去训练室之前，叶修把手机放在了网吧前台，正常的训练日里，训练室是不能带手机的，这点叶修以身作则得很好——因为更多的时间里他就没这个东西。但是他打开QQ之后，给叶秋留了言，发了喻文州给他买的这个号码。

人总是会慢慢改变的，曾经以为根深蒂固的一些习惯或者心态，总有一些时候会因为外力而产生轻微或本质上的变化，不管这些外力是出自悲伤或者仇恨，爱意或者牵挂。他离开了喻文州，但是喻文州依然在他的生命中，气息如藤蔓如触角，循着他的一举一动延伸舒卷，越来越深的浸没入他工作和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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