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离叶修回H市的高铁发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叶修在副驾驶上坐好，周泽楷帮着他扣好安全带。

“接下来去哪？”叶修摇下车窗，看着窗外的夜景，随口问了句。

“带你看看S市。”周泽楷专心开车，目不斜视。

“看过很多次了，你们轮回俱乐部那一带我都不能更熟了，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队过来比赛是怎么血虐你的吗？”叶修闲出毛来了，开始撩周泽楷。

周泽楷自动屏蔽他不想听的话，继续他自己的话题：“考虑一下，定居这里。”

叶修开玩笑的心一下子就没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周泽楷，周泽楷依然专心的开着车，表情很严肃，没一点说笑的样子。

 
叶修转头回去继续看着窗外，内心翻江倒海。S市的夜景确实非常美丽——不管是灯火辉煌的主干道，还是栽种着法国梧桐的宁静小路。道路干净，店铺们有的还没打烊，一间间窗明几净，就连关了灯的也看得出外表的整洁雅致。

但叶修根本无暇真的去判断S市是否值得定居，周泽楷那句话的内在涵义击中了他，让他一时无法回应。

周泽楷想得确实太早了。可是他们要走下去的话，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叶修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步过，他先是以一种很安全的感情喜欢着周泽楷，然后两个人慢慢的朝着对方走，气氛一直不错，关系也把握得合宜，他以为周泽楷也是这样，享受着和他单纯的好感以及浅层次交往的心情，他没有想到周泽楷会如此猝不及防的把这个问题丢给他。

但是叶修不会去做他尚未准备好的事情，同样也不会去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叶修没有接周泽楷的话茬。周泽楷的话让他一下子从轻飘飘的初恋感中被拽回了现实——尽管品尝起来，像是一个充满着诱惑力却又让他觉得会引发痛苦与危险的尚未发生的现实。

叶修可以先不去想它，可他必须要面对另外一个现实。

叶修决定过一会儿再说，这个时候说出来，会让周泽楷产生他是在逃避这个话题的误解。

他们沉默了一阵，像是要缓解这种突然沉重起来的气氛一般，周泽楷打开了车载音响。叶修把车窗摇上来，周泽楷很自然的开了空调，在缓慢下降的车内温度中，绸缎一样光滑美丽的咏唱，徐徐在耳边升起来。

“这歌……”叶修对声音很敏感，先发现了异常。

“嗯。”周泽楷知道叶修要说什么，出声表示了肯定。

“你还专门去找了这个乐队？我记得我没有标明背景音乐的出处。”

叶修给周泽楷做的那个视频剪辑，后半部分使用了一个德国乐队的曲子。叶修不是他们的粉丝，但是比较有名的曲子都听过，周泽楷放的是另外一首。

周泽楷笑了笑：“很久之前就喜欢。”

这个乐队是三十多年前成立的，现在早已经不知在哪里。出过的几张专辑风格都比较黑暗，除非偏好这种音乐的，否则很难涉猎到。

周泽楷没有和叶修说过他看到那个视频时，遇到的这点意外之喜。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甜蜜的巧合，他们走到一起，并且要在之后漫长的日子里一直走下去，靠的并不是这些无心的默契和巧合。

“赛季结束之前，我不过来了。”叶修突然说。

周泽楷没有多意外，但他还是一边开车，一边问了句：“理由？”

“当然是为了拿到冠军。”叶修靠在座位上，头也轻轻靠着，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了几年，就是为的这个月。”

车行驶在平稳的道路上，路况很好，周泽楷开得也不快。他转头迅速的瞄了叶修一眼，叶修正在假寐，表情很安宁，并没有被周泽楷刚才的问题所困扰，也没有一点特别把冠军放在心上的踌躇满志的样子，仿佛这不是他的一个理想，而是特别顺其自然的决定，他只是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叶修觉得手上一暖，人体的温度和触感。他睁开眼睛，周泽楷一手专心的把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专心开车啊。”叶修反握住周泽楷的手想给他按回去，但是周泽楷很有力，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紧紧的抓住他，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里，和他交叠在一起。

好在他们一路都是直行，没有需要转弯或者掉头的操作，可见的范围之内也没有红绿灯出现。不过这样也足够叶修悬起心来。乘坐什么大巴或者打车的时候，也有过司机边开车边抽烟或者接电话的情况，叶修很少去介意这点，但这个人如果换成了周泽楷，他突然就觉得担心起来。

仿佛他和周泽楷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生命都变得更加宝贵了一样。

周泽楷依然紧抓着叶修的手，他皱起眉头，开得越加小心。叶修叹口气，用空闲的右手安慰一般的抚摸着周泽楷的手背，和他商量：“我懂了，但这样太危险，对别人也不负责任。我们先找个地方停下好不好？”

周泽楷手指微微松动，叶修又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周泽楷很迅速的把手抽回去，放回方向盘上。

他依然很认真的开着车，但是嘴角微微翘起来。

叶修舒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这是周泽楷第一次真正表达出了对叶修的态度，在即将离别的时刻，和如此不合时宜的场合。

他们之间终于还是开始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一股极其甜蜜的情绪突然就在叶修的心中炸裂开来。

他知道这会有多么短暂，因为当他们分别，他踏上回程的高铁，这段短暂的交往就要暂时被搁置，他们之间不能再是这样彼此恋慕的关系，而仅仅回归到最单纯的对手。可是终究不一样了，在周泽楷这个动作之前，他们的一切来往都可以解释为亲密的友谊，或者安全的暧昧，可是周泽楷伸出手来握住他的，这段关系从这一刻起就变质了。

周泽楷要做他的恋人。

而这种沉默的表白，连叶修的回应都不需要。这一刻已经在他们的交往中不自觉地酝酿了太久，周泽楷知道，也许叶修从没有期待过这个时候，但是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候。

他们在夜晚S市的街道上转了大概两个小时，车载音响放完了那支乐队的所有曲目。副驾驶是个很特殊的位置，周泽楷多少位亲密的朋友，过客一样在上面短暂停留，包括曾经的叶修在内。然而，当他从叶修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放回方向盘上的时候，坐在他身边副驾驶位的那个人，从此就成为了这个位置的真正主人。

在这个五月的夜晚，周泽楷载着他的恋人，开车缓缓穿过这座城市的中心腹地，像是一只小小的虫子穿越丰美多汁的巨大果实。在道路的河流，灯的河流中，在时而低沉时而激越的吟唱声中，在空调怡人的冷风与固体香水浅淡的百合香味中，在无需言语便心灵相通的沉默里，他们坐在坚实的钢铁和精密的机械零件浇筑而成的小方舟上，慢慢的前行。

tbc

我先去试试看能不能二更，等下再来回复，下一更开个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