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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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碎碎念几句：这段时期可能大家都不喜欢，但我还是想稍微写一写。一来，人都是一天天过来的，突兀地跳过去的话经历和感情都会出现断层；二来，既然这一段主角是老叶，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太为这篇文里对他遭遇的叙述感到心痛，高峰和低谷中的他都是他，不管境遇如何，他的性格和心态不会有太剧烈的变化。如果是一直在追文的同学，我也不建议把这段先放置着攒起来一起看，毕竟时间跨度很长，重要的变化也很多，攒到一起的话很影响阅读感受。大概会持续8章左右，我也会尽量写得读起来不那么压抑的，相信我~

（46）

这一天之前，叶修从来没有想起过叶秋，不得不说有一份刻意在里面。他跟陶轩分别之后回到宿舍，晚上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吃饭时看见的那位小朋友，外表依稀是他，但梦里的叶修知道那是他的弟弟，清楚无误。他梦到叶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不是他以为的英国，而是国内一个荒凉破败的小镇上。叶修前去探望他，发现他孤身一人，日子过得也实在不像样，叶秋带他回到住的地方，那房子凌乱肮脏的程度就连叶修也从没有见过。叶秋依然在他面前装出平时那种镇定的样子，但笑容里是掩饰不住的落魄。梦里的叶秋似乎从未喜欢过他，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么决绝的一个誓言。叶修忘记了他是否跟叶秋有过对话，铺天盖地的印象只是叶秋过得不幸福，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不幸福。

痛心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叶修醒来。他睁开眼睛后又迟疑了很久，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叶秋还在英国，前程似锦。叶修勉强整理着思绪，把现实和梦境的情节分割开来，然而梦里的感受却是真实发生过的，那种痛感依然残留在他心里。

叶修坐起身来，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这一天是周日。起床后他问苏沐橙借了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没有出去开会，正在家休息，叶修跟她闲扯了好久，您怎么样，医院忙不忙，老爸怎么样，他公司好不好。他差一点就把“叶秋最近怎样”问出口了，但想到如果问了，那么叶秋再跟母亲联系的时候，母亲肯定会跟他说“你哥哥也问起过你”，那不就又是在变相鼓励叶秋吗——于是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于是叶修就继续跟母亲汇报自己的生活，甚至说了些跟队友们的趣事，就是不肯挂掉电话。好在母亲终于想起这茬，在聊天进行到没话找话的时候突然说：“对了，叶秋前几天也跟我视频了，他在那边适应得也不错。他现在跟他朋友一起租房住，都是一个学校的。”

叶修在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又不能表现出过于热切的态度，于是说：“嗯。”

“他们学习好像挺紧张，比国内读研还累，前两天还跟我说今年过年回不来了。你回来吗，叶修？我跟你爸都很想你。”

“我不回去了，妈妈，”叶修说，“现在一年比一年忙。”

他想了想，又说：“但是年后我要回去比赛，到时候再回家看您。”

母亲也不勉强他：“行，你的事重要。既然你们都不回来，我跟你爸说不定也不在家过年了，出去玩玩。”

叶修笑起来：“那多好，现在大家都喜欢趁长假出去逛逛。你们安排好行程，让别人参谋着，注意安全。”

他跟母亲又寒暄了几句，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苏沐橙。苏沐橙接过手机来：“这是阿姨的号码？那我要存一下吗？”

“存吧，”叶修想了想，“也有个照应。”

苏沐橙“唔”了一声，手指轻快地敲打着屏幕：“怎么这次不给你弟弟打了？”

叶修正往门口走，闻言顿了一顿，才说：“他出国了，几年之内回不来，以后我就算联系，也是跟我妈妈联系了。”

苏沐橙点点头，没有多问。

嘉世在第五赛季的发展，在叶修看来是整体向上的，包括他看自己的生活走向也是这样，越来越好。第四赛季没有拿到季后赛冠军并不意外，在实力不能碾压的前提下，这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而嘉世在第五赛季的成绩必然会有波动，也是早在叶修的预料之内，甚至在夏休期里他就已经跟陶轩等管理层打过了预防针。

嘉世当年的老队员，到了第五赛季，除了叶修之外也没剩下几位了，状态都下滑得厉害，嘉世的主力阵容在这一年必然会有一个大换血，同时战术结构、团队搭配也都会产生很剧烈的变动。这一定会影响到成绩，就看换血之后是能继续保持原来的水准，还是会就此一蹶不振。

好在第四赛季出道的苏沐橙跟他的配合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也基本上确定了以这两个人为战术核心的方针，主心骨已经有了，就看其他的部位是不是靠谱。第五赛季出道的这三个人，叶修在他们身上都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如果能够按照他的预计成长下去的话，在经历一到两个赛季的锻炼和磨合之后，嘉世的团队配合能达到前三个赛季都达不到的高度。

但这也就意味着，嘉世要在这两个赛季里继续拿到像联盟初期那种吊打一切对手的成绩，可以期待，但并不现实。任何一个团队都要经历成长期，这点代价叶修认为是值得花的，而且主要是不花也得花，嘉世要换掉一半以上的主力，怎么可能凭空就延续冠军，靠他自己一个人吗？

为了降低其他部门尤其是陶轩平地里做白日梦的期望，不影响嘉世的工作计划，叶修很诚恳地分析过这个问题，陶轩自然是表态相信他之类的话，听没听进去也只能看他了。

这仅仅是嘉世的内部因素而已。而经过第四赛季的磨练之后，第五赛季的荣耀联盟，竞争更加复杂多变、精彩激烈。不管是之前一直成绩很好的霸图、百花，还是这两年逐渐有亮眼表现的微草、蓝雨，甚至新赛季一开始就有让人不可小觑的变化的轮回，从角色实力到选手的个人能力、团队的配合上，已经逐渐成长到了跟嘉世持平，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嘉世的程度。

叶修也早就留意过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感叹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么简单，而是大环境的变化让越来越多优秀的人参与到了这项产业里，从选手到其他专业人士，而荣耀联盟本身也是循着一个良性发展的路子前行的。这样下去的结果就是竞争会越来越充分，战队实力的绝对差异会越来越小，仅靠个人英雄般的天才或者某一方面的优势，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占据绝对优越地位。

也许嘉世的王朝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也再不会有任何一支队伍建立起自己的王朝。叶修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不准备对任何人说，造梦想造英雄造神话是人们永远的爱好，没有必要去泼这个冷水。

但是这种情况也是叶修乐见的。只有对手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以战胜，战胜他们才会来得更有价值，而那快乐会来得更纯粹。所以这段时间的嘉世，在叶修看来是绝不能称之为内忧外患的——更准确的说法是，内外都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挑战让叶修兴奋，并充满干劲。

新人要成长，团队要重塑，更多崭新而未知的敌人等着他去研究和对抗。叶修对他母亲说会越来越忙，那并不是托辞。这一年他的工作繁重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比赛，那仅仅是最基础的，而且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个部分。他要负责每一场的战术设计和赛后总结；日常的训练中他不但要完成自己的，也要在一切方面悉心教导那三位新人；他要盯训练营，要盯装备开发和每一次会对比赛产生影响的活动，要研究所有的对手和对手的比赛，甚至留意那些看似并不重要实则暗藏玄机的细节；这一切之外，他还要继续研究这个游戏，研究每一种已知和尚未出现的技能搭配和打法，不断地改进和应用它们。

那次之后，叶修很少再想到叶秋。他的生活被忙碌和紧张填满，被快乐和对未来的预期填满。他的努力得到了一些回报。第五赛季常规赛下半段刚开始时，两位老队员因为状态不济而中途选择退役，刘皓和张家兴成功进入到嘉世的主力阵容里，打出了很不错的表现。第五赛季下半段中途，郭阳成为嘉世团队赛的首发五人之一。

从此，这个搭配就逐渐稳定了下来，一直持续多年，成为嘉世团队赛最重要、最稳定的团队配置。

比较可惜的是，这个赛季的季后赛，嘉世止步于四强。这在叶修的预料之中，三位新人和几位职业生涯末年的老人，加上他跟苏沐橙，单纯以个人实力论定的话，嘉世并不比很多战队要强；而这一年来对于团队的磨合也只是勉强到位，这三个人都足够聪明，只是心性都还欠缺得厉害。

叶修自己心里也有数，现在打着季后赛的这支嘉世队伍别说超越当年的，从整体配合到单个人的意识，都离那时候能夺冠的队伍还差着一截。

其实这些孩子技术都已经快要到位了，继续保持这个势头，积攒经验就行；难的就是把他们的思考模式培养起来，让他们的意识和觉悟都成长起来。

叶修甚至在这个问题上还反思过自己，当年教苏沐橙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难吧？虽然苏沐橙跟自己比较熟了，但她在荣耀方面的天赋，是不如第五赛季加入的这几个的，为什么让他们领悟透并且学着做到，要那么难呢？和他们的性格有关吗？和他们跟自己的感情有关吗？

说到性格这里，其实叶修并不傻，他能隐约感觉到很多东西。比如他知道刘皓没那么喜欢他，从他第一天在训练营认识刘皓时就能感觉到，那时候他按照惯例去训练营打指导赛，对面的这个孩子有一些实力，也有些头脑，叶修引导着他打了一会儿，还是把他击败了。那孩子非常崇拜地跟他说“谢谢队长指教”的时候，目光却极冷。那时候他才多大，还不懂得把感情掩饰得足够到位，叶修并没有放在心上，却已经隐约对他有了印象。

但是喜不喜欢自己并不会成为叶修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他看天赋，看头脑，看实力和表现，看意志力和勤奋度，看性格，而即使刘皓的性格在他看来确实有些阴郁和偏激，叶修也觉得这是一个少年可能会有的数种正常情况之一。等他将来更加强大，接触到了更加宽广友善的世界，或者被给予正确的引导，他会慢慢宽容大气起来。刘皓很聪明，叶修没有给予他非常特殊的关爱，在训练营时他确实对他很上心，但也没有到耳提面命的程度。可是，等他察觉到刘皓已经成长到可以进入更高一个层次的竞争中去的时候，他和训练营的主管以及其他几位同事一起做出了决定：他已经可以成为一名职业选手了。

从后辈变成队友的刘皓依然像当年一样，会对叶修热情过度地表示着他的崇拜，他的态度更圆熟，语气更夸张，而眼睛里那冰霜一样的冷意已经可以被掩藏得很好。但是，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喜欢另一个人，这是能被直接感觉到的。叶修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喜欢而修改态度，更不会因为别人不喜欢他却勉强装出喜欢而去修改态度，他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相信只有正直而实事求是的教导才能穿透一切情感的障碍被接受，尤其是在他跟刘皓以及任何队友都目标一致的时候。

刘皓没有让他失望。除去始终不能做到绝对专注这一点本性上的东西很难克服之外，叶修教给他的东西，他基本上都在听，都在改。叶修欣慰之余还总是带着一点好笑的感觉，他想人的个性本来就天差地别，活得开朗或者消沉，坦荡或者偏激，糊里糊涂或者谨慎多疑，这都是个人爱好，没有人能做到完美，包括他和叶秋。只要不影响到行动的合理性，不影响到对目标的追逐，不影响到责任的履行，那么一个人怎么选择，旁人都没权利插嘴。

而他相信这一点他的所有队友都拎得清，毕竟他们聚集在这里，都是为着同一个目的。

这三个新人都很听话，至少表面上很听话，但是跟自己不亲。其实叶修也不需要他们跟自己亲，但是一方面这几个孩子看似努力，一方面他每天每天都在对他们做着这样的教导和指点，实战中对方的表现却总不能让叶修满意，这就比较棘手了。到第五赛季最后期叶修已经恨不得手把手地教，比赛回放都一帧一帧地讲，最终的结果却依然不能如叶修所愿。

也许这就是一个团队成长必经的过程吧，叶修想。

再给嘉世一年时间。他想。

第五赛季半决赛，嘉世被淘汰的那一场结束之后，叶修按照惯例去通道外面抽了根烟。比起失落和痛心来，他更多的情绪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惆怅，这一年就这么结束了，没有能给他们的新人和团队更多的成长机会。赢，习惯了；输，也习惯了，这只是他打过的无数场比赛正常的结果之一，不会再引起他过于强烈的感情。叶修吸完了那根烟，慢慢地往回走，正好跟推门出来的刘皓打了个照面。

就在那时，叶修看清楚了刘皓在最不经意、最容易流露出真实情绪的那一瞬间，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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